序章五:養子
年成凱去枇杷園之前,又換了身衣服,穿得普普通通,否則無法融入那環境之中,因為枇杷園內三教九流都有,一般的商販也願意來這裏。年成凱找了個地方坐下,四下觀察着,發現這裏什麼人都有,有打麻將的,有推牌九的,有玩骰子的,也有似乎在談買賣的。這些人看似都有自己的事兒,他好像一時半會兒也融不進去。
年成凱正四下看着的時候,卻發現傻阿四竟然也在這裏,掛着一個箱子正在賣煙呢。年成凱立即上前叫了傻阿四,傻阿四一見年成凱就笑了,差點又跪下去,被年成凱一把扶住,問他:“你怎麼在這呀?”
傻阿四道:“我來賣煙呀,我幫人賣煙,一個月給我一塊大洋。”
真缺德,幫人賣煙,賣一個月才給一塊大洋,誰幹的這畜生事兒呀?年成凱正想問的時候,一個瘦的猴子一樣的男人走了過來:“傻阿四,幹活兒呀。”
年成凱趁機掏出錢來買煙,但下意識打了一哈欠,那瘦子一看,立即湊了上來,用手比劃了下:“先生,來點上貨?”
在滇省,當時有個說法,煙分兩種,一種是普通的捲煙,一種就是大煙,也就是煙土,就是所謂的“上土下煙”,所以大煙被稱為上貨。
年成凱知道自己那個哈欠讓瘦子誤以為自己是煙癮犯了,所以也就將計就計,立即笑道:“那上樓說吧?”
既然有上貨,那就得上樓,這也算是暗語。瘦子一聽,立即要帶年成凱離開,而傻阿四一把抓住年成凱不斷的搖頭,看樣子傻阿四也清楚得很,知道抽大煙不好,可年成凱只是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沒事。
年成凱之所以要跟瘦子走,是因為他發現傻阿四被人利用,他想救他,二來嘛,他想從這些人口中掏出點什麼消息來。瘦子領着年成凱進了枇杷園后的小院子,又穿過長廊,領他來到最裏面的屋子前,屋子有兩扇門,門上掛着帘子,分別寫着“天”和“地”兩個字。
瘦子駐足停下,看着年成凱道:“這位大爺,您是選天還是擇地呀?”
選天擇地的意思是,天那邊是好煙土還有專門的人伺候,地那邊呢就是一般的場所,又臟又亂,當然收費也不一樣,選天當然是天價了。
年成凱摸出一張現大洋的銀票給瘦子:“當然是選天。”
瘦子一看銀票,眼睛都綠了,咽了口唾沫,這是他半年以來遇到出手最闊綽的客人了,他趕緊將年成凱迎進天字房,都恨不得直接趴地上給他墊腳了。
年成凱進了天字號房,發現一共有六個房間,中間有個主堂大屋,其中規規矩矩站着好幾個姑娘,都害羞地低着頭,這些就是伺候抽煙的丫鬟了,當然,要是錢管夠,她們也可以變換身份。
年成凱順手賞了大洋給那幾個姑娘,卻不要人,只讓瘦子陪着自己。瘦子一聽,臉都綠了,完全誤會了年成凱,他以為年成凱有點其他的嗜好呢,年成凱立即罵了他一通,說他現在看着女人心煩得很,就想找個人聊聊而已。
瘦子鬆了口氣,心裏也高興呀,因為他也是個煙鬼。年成凱早就發現了,因為瘦子身上有一股怪味,但凡抽大煙上癮的人身上都帶着這股味兒呢。
年成凱實際上是不抽的,他需要的是讓瘦子先舒服了,然後才能問什麼答什麼。而他也早有準備,提前拿了藥丸含在嘴裏,將大煙吸在嘴裏,然後再吐出去,堅決不讓那害人的東西往五臟六腑里跑。
瘦子貪婪地吸着,因為這上好的煙土他一般也碰不到,舒服得渾身都在發顫。
滇省大煙的買賣一般不在七月門管理的範圍內,由其他幫派把持着,這也是七月門的規矩,不碰這個,但是也不妨礙其他人發財。所以,年成凱就故意說了一些七月門怎麼放着好好的煙土買賣不做的話,那瘦子聽了后嘿嘿笑着。
年成凱問:“你笑什麼呀?”
瘦子神秘兮兮地說:“您是不知道,這裏本地的煙土都分上品和下品,但就算是上品也比不上外道上來得好呀。”
外道就是從境外弄來的,瘦子還說實際上外道來的煙土,都是七月門負責運送的,送來后交給其他門派售賣。
瘦子又道:“現在前任老爺子一死,估計曩公子得插手煙土啦。”
年成凱故意道:“老爺子一家被殺,唯獨曩公子逃脫了,命真好呀。”
“呸——”瘦子啐了一口,“曩公子根本不是老爺子親生兒子,是收養的,老爺子那親生兒子是他五十歲的時候才有的,說也奇怪,為什麼那個什麼許弈,把老爺子一家殺了,唯獨就放過了曩智達?”
這也是年成凱想搞清楚的,為什麼呀?
不過,年成凱此時有了兩個推測,一是許弈有可能與曩智達合夥殺死了老爺子一家,然後被曩智達出賣,背了黑鍋;二是,許弈被曩智達誣陷了,人是曩智達殺的,曩智達的目的就是為了能當上七月門的老爺子。
這裏的證據有二,其一,就是因為暢音閣花旦鳳枝靈的事情,老爺子活着的時候不讓曩智達娶她,只要老爺子一死,那就沒人制止了;其二,曩智達也許在管理門派上與老爺子有什麼衝突,煙土就是一個例子,老爺子只管販,不管賣,但曩智達覺得這是塊肥肉,他既要販也要賣。
關鍵是,這一切又與陵弈有什麼關係呢?許弈不是說自己是陵弈製造者道士的後人嗎?他怎麼和七月門搭上關係的?
年成凱問:“我聽說,那許弈殺人前,就住在七月門,這是引狼入室呀,誒,許弈和七月門什麼關係呀?”
瘦子半眯着眼睛道:“許弈是老爺子的棋友,老爺子酷愛圍棋,至於這個許弈是什麼來頭,聽說是外地來的,下棋很厲害,擊敗了很多高手,然後被老爺子看上,就請進七月門整天下棋。誒,你知道嗎?這許弈可真算是個怪人,我聽人說,在他住的那間囚室的牆壁上都畫著棋盤呢,而且是用手指划的,還血淋淋的。”
年成凱聞言,心裏咯噔了一下,囚室里畫棋盤,許弈是不是留下了什麼線索在裏面?這事看樣子得問問傻阿四了,他肯定知道。
最怪異的是,瘦子知道七月門很多事情,唯獨不知道許弈的來頭,這就奇怪了,許弈怎麼會這麼神秘呢?
年成凱又問了些關於曩智達的事情,可瘦子現在已經是真的上天了,在那躺着傻笑着,一臉的幸福。年成凱只得起身離開,剛出去就看到等在外面的傻阿四,傻阿四上來就關切地問:“你好嗎?”
年成凱笑道:“沒事,傻孩子,對了,我問你,許弈死前所住的囚室是不是留下了什麼東西?”
“沒有啊,”傻阿四搖頭道,“什麼都沒有。”
年成凱提示他:“牆壁上有沒有畫棋盤?”
傻阿四立即點頭:“對對對,棋盤,有棋盤,他畫了棋盤,他還說教我下棋,但是我學不會,我很笨的。”
年成凱尋思了一陣問:“你能記起來棋盤是什麼樣的嗎?”
傻阿四搖頭:“記不起來。”
年成凱嘆氣,是呀,正常人都記不住,別說一個傻子了,而且也無法靠傻阿四將自己領進去呀,而且自己正在被警|察盯着,如果賄賂獄警進監獄去查探,會將事情變得更複雜。
思來想去,年成凱想到了一個唯一的辦法,那就是弄一個相機,讓傻阿四進去拍下來,可是相機這種東西傻阿四能弄明白嗎?估計也弄不明白吧。
必須得想辦法進監獄一趟,得看看那棋盤是什麼樣的。
傻阿四見年成凱發愣,又問:“你怎麼啦?”
年成凱搖頭道:“沒事,對了,以後你不要賣煙了,幫我的忙吧,我一個月給你十個大洋。”
傻阿四大喜:“真的!?”
年成凱低聲道:“金條我都給你了,十個大洋算什麼?”
傻阿四問:“那你要我做什麼?”
年成凱將傻阿四拽到一旁,低聲道:“第一件事,那就是想辦法將許弈留在牆壁上的那個棋盤給我畫下來。”
傻阿四聽完一臉為難:“我……”
年成凱笑道:“十個大洋喲。”
傻阿四使勁點了點頭:“好!十個大洋,一言為定。”
年成凱摸了摸他的頭:“一言為定。”
當夜,年成凱心煩意亂,在街上閑逛,逛着逛着沒想到就走到了七月門的附近。七月門總舵的位置那叫一個大,繞着那大院子周圍都得走好久。年成凱是想進去,而且憑藉他的身手,要進去也不難,但現在進去也沒有什麼用,於是乾脆就繞着那大宅院走着,尋思着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想要拼湊在一起。
等年成凱走到後門的時候,後門卻開了,一個身影慌不擇路的跑出來,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險些把他撞倒,隨後那人也不道歉,拔腿就跑,年成凱從身影能判斷出,那是個女子,身上還有一股獨特的香味。
就在年成凱發愣的時候,一群七月門的門徒從後門竄出來,抓着他就問:“老頭兒,有沒有看見一個女的跑出來?”
年成凱點頭,指着反方向道:“往那邊去了。”
門徒鬆開他,朝着那邊追去。年成凱等他們稍微追遠,馬上調轉方向去追那名女子。
那女子的腳力和速度怎麼能和年成凱相比?年成凱可是練了幾十年的功夫,不到一會兒他就追上了那女子,但卻沒有叫她,而是悄悄尾隨,他發現那女子徑直出了城,往城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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