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們兩清了
像周正這樣脾氣又□□又臭、嘴巴又歹又損的人，之所以還能在人民警察的隊伍中混口飯吃，完全是因為他有着過硬的專業能力和一副總算在大是大非面前沒怎麼跑偏的三觀。
那年劉青領領命X市警校給臨畢業的幾個班授課，在離警校隔着兩條街的地方被一個老頭攔着碰瓷。
那老頭躺在車前的地上鬼哭狼嚎，一會兒抱着腿說腿疼，一會兒揉着頭說腦震蕩，引來不少圍觀群眾。
劉青趕時間，不想跟他多做糾纏，正準備掏錢私了的時候，圍觀群眾里傳來一聲調侃，“嘖嘖嘖，像你這種人傻錢多，要多少給多少不還價的肥羊再多來幾個，這大爺在宏帆的兩居室早就換成別墅了。”
調侃劉青的人正是周正。
那老頭看了眼周正，鬍子一翹，氣呼呼的爬起來就走，邊走還邊叨咕，“晦氣，晦氣，這回怎麼又碰到這小子了！”
看這情形，想來也不是兩人第一次交鋒了。
劉青正要向剛出言幫他的那個人道謝，謝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懟了一句，“正處級警察工資挺高啊？”
等劉青趕到警校禮堂的時候，比原先約定的時間晚了六分鐘，底下已經黑壓壓的坐了一片人。
約摸半個小時后，正當劉青講到人民警察的責任與擔當的時候，禮堂後門偷偷溜進來一個人。更確切的說是正大光明、不緊不慢的走進來一個人。
雖然隔的老遠，但是憑着印象深刻，劉青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這不就是那個懟完碰瓷老頭又懟完他的那位“大俠”么。
劉青看着“大俠”先是站在後面的走廊上挑了一會兒位子，然後慢慢踱步走到選好的位子上坐下，緊接着把衛衣的帽子一把扣在頭上，插着上衣的口袋，靠着椅子背拱了兩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覺！去！了！
劉青在台上氣的差點哽出一口老血。
這樣嘴毒又為人散漫的人居然是他們警察隊伍里的後備苗苗，簡直令他痛心！
最最令他痛心的是，他拿着東西準備離開警校的時候，好幾個老師給他推薦的優秀學生里都有他，周正。
偌大的一個警校再沒人了嗎？！
劉青開車出了警校大門沒走多遠，就聽見有人很凄厲的喊了一聲“救命啊！搶劫了！”，劉青停了車正要去看，一個黑色衛衣的身影已經從他身後沖了上去。
沒過多久，警察到了現場。
受害人抱着失而復得的包連連道謝，周正點了點頭，連句客套的“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之類的話都沒說，轉身就走。
劉青攔住周正，問他：“沖那麼前面，不怕死？”
周正舔了舔嘴角剛跟人打架留下的傷，看着劉青反問：“這種時候不上，難道還指望人民擋在我前面？”
那一刻，劉青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警校那幾個老師推薦的名單里周正都榜上有名了。
劉青拍拍周正的肩，突然在原地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問周正：“想不想來市局實習？”
沒想到卻被對方很乾脆的拒絕：“不想。”
“理由？”
“市局沒有實習工資。”
劉青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他耐着性子開解周正：“小子，你知道市局的實習名額在警校有多搶手嗎？做人有的時候不能只看眼前的蠅頭小利，要多籌謀一下未來的發展，眼光要長遠。”
周正不負眾望的再一次懟了回去：“你跟一個今天都沒錢吃飯即將要餓死的人談未來的發展？！還多搶手，一個兩個擠破了腦袋去當免費的勞力，《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都他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劉青：……
狗屁的優秀！這樣的人怎麼配進入他們神聖的人民警察隊伍！！
後來，劉青還是把為數不多的實習名額留了一個給周正，並且從自己每月的工資中開了八百給周正當補貼。
為期三個月的實習結束后，周正的狗脾氣果然又不負眾望的把市局上至局長下至民警都得罪了個遍，即便這樣，劉青還是力排眾議的把周正留在局裏。
一方面是出於惜才愛才之心，畢竟這小子刑偵和犯罪心理學這兩門成績在警校都是數一數二的。另一方面則是實打實的喜歡這個嘴歹又毒，橫起來軟硬不吃的渾小子。
當然劉青喜歡周正是有一個前提的：周正不給他惹亂子。
像這種不打一聲招呼把無辜群眾銬回局子，還當著無辜群眾的面扔掉鑰匙挑釁的情形下，他都想一警棍給周正捅出市局大門去。
劉青捂着胸口，猛咳了幾聲，一把推開前來扶他的鬍子，咬牙切齒的罵道：“鬍子你是死人嗎？！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找鑰匙！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把你自己削成一根鑰匙也行，十分鐘后我必須見到這副銬子是打開狀態！聽見了沒有？！”
“是是是！”鬍子連聲應着跑去找鑰匙，能離開這種水深火熱的是非之地，他求之不得好不好。
罵完了鬍子，劉青又把矛頭對準周正：“還有你小子！你再給我犯一次渾試試！老子他媽停了你的職！”
周正笑嘻嘻的順他的毛，“劉局，有您在，我哪兒敢呢，剛就是手滑了。”
慕妍心道：手滑？我信你個鬼！
“誒！那什麼妍！”
慕妍左右看了一圈，確定周圍剩下的兩個人里再沒人名字裏帶個“妍”字，這才指着自己問周正：“你是在叫我？”
周正：“沒叫你，我叫鬼呢！”
慕妍：……
周正：“你剛說你是江城的女朋友對吧？”
慕妍反應過來，連連擺手，“不不不……其實我……”
周正沒等她說完，鼓了鼓掌，“好的很。”
江城蹙眉，“正哥……”
就在江城開口的一瞬間，周正已經一個箭步衝到了江城跟前，在劉青的怒吼聲和慕妍的尖叫聲中，狠狠的衝著江城掄出了一拳。
江城被他打倒在地，在地上滾了兩圈，撞到走廊里側的牆這才停下。
“江城！”慕妍尖叫着過去扶他。
劉青面色鐵青，一言不發的走到周正面前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我沒事。”江城撿起摔在一旁的眼鏡，扶着慕妍的手站起，一臉擔憂的看向周正。
明明挨打的那個人是他，但看起來神情更不好的卻是周正。
周正低頭，還保持着被劉青打偏了臉的那個姿勢站着，突然，他毫無預警的捂着肚子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笑越狂野，越笑越詭異。
慕妍看着周正，只覺得被周正笑的頭皮一陣發麻。
周正笑了好一會兒，這才停下，再抬頭看向眾人的時候，一雙發紅的眼睛浸透哀傷，臉上掛着兩道未乾的淚痕，他扯着嘴角笑着看向江城，輕輕的、不甘心的、像是在問江城又像是在自嘲：“為什麼只有我還在原地？”
說完，他伸手捂住了眼睛，有兩行新的淚痕從他指縫間流出。
這樣失態的周正，劉青沒有見過，江城也沒有見過。
江城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
“鑰匙！鑰匙找到了！”鬍子拿着鑰匙從走廊那頭跑來，極度沒有眼力見的一直跑到跟前，舉着鑰匙樂呵呵的邀功：“你們猜猜我是在哪兒找到的！”
周正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情緒已經恢復如初，他看着江城，冷冷的像看一個陌生人，“我們兩清了。”
說完，再沒看江城一眼，轉身離開，走出去幾步，又想起了什麼，扭頭對劉青道：“要停職要開除隨便您，工資記得給我結清就成。”
慕妍看着江城還愣在原地，急的恨不能替江城追上去，“你還傻站着幹嘛，追呀！”
江城身伸手扶了扶眼鏡，看着周正在視線里越走越遠。
抱歉，周正，再等等我吧，現在的我還沒有資格站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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