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結親家
土鼠遁地虎一緊張就會不自覺的左右爪輪流拍打,左爪拍右爪,右爪打左爪,打得“啪啪”作響。
“大人,這、這可使不得,何至如此啊……”
他們妖類再不懂人間事,這些命格高貴的大人們還是知道的,太傅之女,說吞就吞了?
雖然這樹精與它們這些精怪不同,一來她真身乃抽芽於白骨血肉之中,二來她是由佛陀親自點化,就連土地公都得敬着她,更別說它們這些小小妖類。
可是,這樹精的進食未免太雜了些,小的如飛禽走獸,大的如猛虎巨狼,就連人類,她都能活吞,忒的血腥殘忍。
“他周雲硯去邊疆前,將整個將軍府託付於我,如今他歸來,怎可娶其他女子?”
血仙眉色淡淡,不辨喜怒的說道。
“周少將軍臨行前把將軍府託付給大人了?”
這怎麼可能呢?
黃口小兒幼時眼睛亮,多可見精怪鬼神。
待少時智開,便不可再見這些魑魅魍魎,連幼時記憶也會一併消散。
周少將軍走時已有十四歲,怎麼也不可能看到幼童模樣的樹精啊!與精怪的前塵往事,應當都忘得一乾二淨才是。
血仙沉吟了半刻道:“當日,他手覆於樹榦之上,慢道:‘子湛要去邊疆了,還請樹仙大人多多庇佑周家。’這不是託付又是何?”
遁地虎:“……”
不是,你從哪兒聽出來的託付?
周少將軍就是走之前看一眼後院的老樹,畢竟他少時就常在樹枝間攀爬,這棵常年開火紅花朵的地荷花是他少有的兒時玩伴。
遁地虎身後的尾巴抖了抖。
這樹精因未幻化成人形,除了樹根能從地底向外延伸,精魂與本體千年來便都在此處。將軍府修建好后,她一直未出這個院子,不高的院牆,愣是圍住了一隻千年樹精。
女娃娃模樣的血仙,每日就在將軍府的屋脊上來回遊躥,觀察着這些“活人”。雖說在她眼中,偌大的將軍府跟一窩老鼠崽沒什麼區別。
但活人還是有意思的。
女眷們會穿五顏六色的華服,蔥蔥玉指點在唇畔上嬌笑,還會用木頭做的小物,梳那如緞子般的長發。
待女眷們走遠,血仙就鑽進屋,把那木頭做的小物拿走了。
她滿頭烏髮散落肩頭,頭髮乃樹藤所化,散發著柔軟堅韌的光澤。
跟着女眷們的腳步,血仙一邊梳頭,一邊走進了大院子。
這院子裏的佈置甚是奇怪,高高的紅頂棚,下面搭一檯子。
女眷們坐在檯子對面,中間主位上坐着個滿頭華髮的老太太,女眷們巧笑嫣兮的說著什麼,看起來十分歡喜雀躍。
血仙走過去,直接跳上了那老太太的膝頭,坐了下來。
活人們都看不到她的身影,就算坐在老太君的膝頭,老太君也什麼都感受不到。
她學着方才看到的女眷,慢悠悠的梳頭,因她手執木梳,旁人便看不到那上下動作的木梳子。
女眷們的笑鬧聲漸漸止歇,皆抬高脖頸,望向前面的紅檯子。
高高的檯子前垂下兩匹紅布,紅布正在緩慢的向兩側拉開,一個臉上貼着假鬍子的男人,隨着拉開的紅布,逐漸展露出面容。
他右手腕微抬,左腿綳直向前伸,頭向台下猛地一甩,提嗓唱道:“呀~~~~”
血仙彼時心智猶如孩童,好奇的跳上了台,坐在武凈的肩頭,伸手去摸他的假鬍子。
武凈覺得下巴一痛,他的鬍子就掉了。
台下的女眷們:“……”
這是戲裏的哪一出?
先不道後來這齣戲是如何的兵荒馬亂,就連端莊的青旦,頭頂的髮飾都散落了一地。
台上的戲子們亂作一團,血仙卻覺得甚是有趣。
打那以後,血仙閑來無事就常來看戲。
女眷們聽戲,大多喜歡聽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因此血仙也跟着聽了一腦袋的鴛鴦話本與愛恨情長。
可偏偏她不識情愛。
戲裏男女成親又是免不了的必要橋段,且帶着戲劇獨有的誇張手法。多少亡命鴛鴦,私奔路上就已私定終身。
血仙看得懵懵懂懂,卻興緻盎然。
她見過的生男屈指可數,說過話的,只有年少時,略可見精怪的周少將軍。
不得不說,這周少將軍雖是武將,因從小就在國子監伴讀,身上少了那股武將的莽勁兒,年少時便已相貌堂堂。
不識其他生男的血仙,自然就把這頗有淵源的周少將軍當成了她的所有物。
當年周將軍外出征戰,直接就把十歲的周雲硯也一併帶走了。
按周將軍的原話說,一個頂天立地的兒郎,整天泡在宅子裏,遲早要被這一群女人養教成個繡花枕頭。
周將軍就想讓自家兒子繼承他的衣缽,做一個有着錚錚鐵骨的武將,莫去摻和朝堂里那些勾心鬥角。
周雲硯不負所望,雖還沒成他爸那樣的猛將,倒也可以被稱一聲少年將軍。
小小年紀,便有了大將之風。
周少將軍一走便是四年,十四歲才歸京一趟,不出一月便又走了,這次是去邊關。
聽說自家孫兒要去那苦寒之地,老太君很是心疼,在將軍府門口給他送行之際,一直望到他的人影消失在遠處,才淚眼婆娑的招了招手,在眾人的攙扶下往回走。
武將大多都是要吃苦的,況且這些年邊關總是不太平。
這一走,就又是五年,周少將軍已經十九了,在他這一輩中,沒成親的就剩他一個。
老太君不是沒想過給外孫房裏添倆人,陪房丫頭也好,還因此事特意給周雲硯寫過書信。
周少將軍的回信是,邊關黃土漫天,不適合女子生存,他一年之中有大半都在外出兵,軍營里更是禁女眷,還是不要給他安排房裏人了。
眼看着孫子一天天長大,他堂弟房裏都添丁了,老太君坐不住了。
剛巧,李太傅這邊有了結親的意向。
周將軍和老太君衡量一番,他們周家在朝堂上始終保持中立,既不拉幫結派,也不去給誰當靠山。
這太傅家也差不多,就算兩家結姻,也不會惹了聖上的猜疑和不喜。
這才有了周少將軍歸京一事。
老太君的意思是,不用多,雲硯歸京三日便足夠。
對八字,下聘禮,先把這婚事訂下,明年開春再辦喜事。
這廂,遁地虎還在不停的拍着爪子。
“這、這……”
要他來說,這周少將軍真是冤枉。他壓根和這隻樹精沒有什麼,只能說命運弄人……他命不好。
但凡這樹精再晚個幾十年開靈智,或者他奶奶老太君少聽點情愛戲碼,事情都不能發展到今天這步。
“你在磨蹭什麼?”
樹枝一寸寸的拉長,血仙的身子又趴回到了樹榦上。
墨玉般的瞳仁毫無溫度的盯着肥碩的土鼠,舔了舔嘴唇,紅紅的唇瓣亮晶晶的。
被血仙這麼盯着,遁地虎肚子上的軟毛都立起來了,心一橫,道:“小的這就去!”
真是要死了!這樹精談情愛,為何要波及到他?
這周少將軍也真倒霉,回來訂個親,新嫁娘馬上就要沒了!
血仙趴在樹上歇息了片刻,坐了起來,她輕輕抽動鼻尖。
奇怪,這將軍府中周雲硯的氣味甚是淡薄,彷彿他人並不在府中一般。
遁地虎四爪着地,在地道中快速的奔跑,約摸着已到太傅家時,他先是挖了個小洞,悄聲無息的從地下向外面窺探。
一股香氣從外面飄進了地洞裏,遁地虎仔細看了看,這應是伙房。
“你說,咱們太傅這下子不就得罪了將軍府嗎?”
兩個燒火婆子在灶台前說著什麼,遁地虎聽到“將軍府”三字,停下了動作,屏吸聆聽。
“那可不唄!這眼瞅着八字都要對完了,大小姐跟人跑了!這傳出去,太傅的臉都得被丟光!”
左邊的燒火婆子看了眼周圍,確認沒人後說道:“哎,我跟你說,你別跟別人說啊。”
“什麼?不說不說,你快說。”右邊婆子八卦的湊近耳朵,催促道。
“我聽說,大小姐是跟那家的小兒子跑了!”
“那家?”
兩個婆子心照不宣的對了個眼神,左邊的婆子接着道:“就不知咱們老爺怎麼抉擇啦。”
“這都私奔了,人家將軍府哪還能要。雖然是庶子,好歹是丞相家,也算可以了。”右邊婆子砸吧砸吧嘴,略帶品鑒的說道。
洞裏的遁地虎:“……”
跑了?
那也就是說,他不用去擄人了?
以防萬一,遁地虎還是走了一趟太傅家的主屋,去探了一下虛實。
正院房中,太傅正一臉愁容的在屋裏來回踱步:“這可如何是好?!”
太傅夫人坐在雕花木椅上,眼睛望向關得嚴嚴實實的紙窗,一言不發,就像一個不會言行的木偶般怔愣。
“我就說,蕭淑與丞相家的那個庶子走得太近!讓你看着點!可倒好,她說去詩會,你就讓她去?!都要結親了,不在家裏備嫁妝,去什麼詩會!這下好了,人沒了!你是沒看到昨日周震的那張臉,都想把我砍了!”
一日前,將軍府。
女兒私奔了兩天,一點線索都沒有,李太傅沒辦法再偷偷找了,只能硬着頭皮去跟周家道出實情。
周家上下都以為李太傅是為了親事而來,周將軍,也就是周雲硯的父親周震聽到通傳,立即派小廝去叫少爺來正廳,與他未來老丈爺多打幾次照面。
周雲硯此次歸京只有三日的期限,今日太陽落山前,就要返程了。
周震嚴肅的面容難得露出笑臉,在正廳滿臉喜意的迎接客人。
就見未來親家李太傅一臉愁苦的走了進來,那兩步走得,下盤無力,虛無縹緲,竟像個軟弱的小娘子般。
這是怎麼了?
前日周雲硯歸京時,周震帶他去李太傅府上走動過,那日李太傅還不像今日這般虛弱。
周震哪裏知道,他帶周雲硯去拜訪的那天夜裏,李太傅的嫡女李蕭淑就跟情郎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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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出來了,周雲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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