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會稽落天星
陳勝、吳廣大澤起義的風波已經迅速激蕩天下。藉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鏗鏘豪情,天下六國聞風景從揭桿而起。
趙王歇、魏王豹、齊王市、燕王廣加上已經在楚地四下風傳要為楚王的前王室後裔熊心。除了滅國最早,離秦最近的韓國外。始皇帝贏政用一生謀划,十年之功并吞的六國幾乎在一夜之間死灰復燃了。
項羽現在很悠閑,十天內他最大的任務就是養足精神和體力。
“叔父,你給我的這把劍是從哪裏弄來的啊?真是太鋒利了,削鐵如泥呀。嘿嘿,還有沒有了,再給侄兒一把吧。”項羽纏着項梁要劍,其實是有自己小算盤的。
會稽為舊時吳越故地,當年的大匠師歐冶子所鑄的幹將、莫邪、太阿等絕世名劍無論哪一把都是罕世神器,名動天下。
此時幹將劍重現楚地,也讓項羽生出了請名匠為自己鑄兵甲的想法。這就只能先從項梁這裏找線索了。
“胡鬧,此劍可是罕世神器,你以為是破銅爛鐵到處都是。”訓斥了項羽一下,對於侄兒沒有防備的項梁還是漏了底。
“此劍是當年大匠歐冶子大師後人舉族來投時所獻,只此一把。你也不要再去找人家問什麼了,太過貪心可不是為上之道。”
“知道了叔父,孩兒只是新得神劍一時興奮。一定不做什麼讓叔父生氣的事。”心中喜悅不已的項羽從叔父處離開后,馬上就讓近侍項炎帶着自己去找那個歐冶子後人一家了。
有了這種天下知名的大匠師,咱的神兵利器盤龍戟和護身烏金甲還會沒着落嗎?
只要是血肉之軀,就和所有人一樣會受傷會喪命。霸王不過是以後拼出來的稱號,可不是什麼護身保命的神符。
經歷了江口劫船和單騎沖陣的經驗后,項羽對於能擁有一件完美的護身寶甲和攻堅利器可是日思夜盼。要是當時哪怕只是有一身寶甲護身,項羽也不會兩次身受重傷,幾乎喪命了。
天下風雲際會,馬上就要縱橫天下轉戰四方了,我的寶甲強兵快出來吧。心裏渴望不已的項羽憑着叔父的威名,順利的來到了此時已被安置在城內一座大院內的歐氏一族。
此時的下相城已經成為項梁的中樞號令之地,城內謀臣重將雲集,守衛森嚴。賜給歐氏族人的大院不僅很大而且離城內重要的匠戶區不遠。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孫子所說的兵雖是戰爭,可是兵器也是戰爭的重中之重啊。顯然,項梁也是很看重這個匠師世家的。可惜事務繁忙的項梁還是有些失察了。
親自和歐氏一族相處半日後,項羽發現了許多古怪的地方。這個歐氏不像是一族之眾,怎麼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大門派呢?
不僅人數眾多,而且處處透着一股規矩森嚴的氣息。來去人等中,雖看起來是以匠人居多,可是還是有許多身形文弱的書生在各自房舍內手不釋卷的研習文事。
更讓有個神醫為妾的項羽生疑的是,大宅內居然還有一處小院內堆滿了各種藥材和數個為了醫術爭執不休的年輕人。
這絕對不是一個家族,宅內根本沒有一點家族中所擁有的親和氣息。
和歐氏族中迎出來的族長笑談半日後,被恭敬送出來的項羽心中疑雲重重。一定要查清楚這一大群人到底是幹什麼的,風雲際會之時投靠而來,又獻上幹將這種罕世神兵,他們必有所圖。
“炎叔,你帶上所有短兵輪番監視此處大宅。把這一大幫人和誰有來往,做了什麼事全部查探清楚。有什麼異常,立刻來報我。”憑着武力、戰功和身份,項羽現在的威勢也越來越重了,聽到吩咐的項炎也立刻就安排人手開始執行命令了。
大宅後院的一處精舍內,適才與項羽相談甚歡的歐氏族長此時正恭謹的和端坐上首的一位白首長者回稟情況。回稟的內容卻正是關於項氏一族和剛剛離開的項羽。
“以弟子看來,項氏已有在楚地一飛衝天之勢。而且方才與項氏少主項籍一會,此子亦是大為不凡。天生異相,稟賦超群有萬夫不當之勇。此次前來是想讓弟子為其鑄造護甲、神兵,弟子已經應下了。”
稍有遲疑后的歐氏族長還是忍不住接着問了一句:“師父對於項氏可有定論?”
老者很淡定,只是微微一笑:“天下風雲即動,群蛟並起,總要有一個化龍飛天的。別急,再看看,我鬼谷弟子向不輕出,出則至死不易二主。總要選一個有化龍之相的雄主,才好讓孩子們有個好歸處啊。”
“師父所言極是,弟子明白了。不過師伯門下的范增師弟現在早已投入項梁麾下,現已在門外請見,想來還是要為項梁遊說。”
“此子當年在師兄門下時專攻縱橫治政之學,課業不凡。師兄故去后,也有十多年沒見了,讓他進來吧。”事情的原由終於清楚了。
所謂的歐氏一族,竟然就是自春秋時就神秘莫測的鬼谷弟子。向來以培養天下奇才輔佐明君為志的鬼谷一門,從不入世。但對於門下弟子入世找尋明主卻很支持。
哪怕是弟子們所投主君相互對立,門下弟子也只會為自己的主君而兄弟相爭毫不退讓。昔年,同出一門情同手足的驚世奇材龐涓、孫臏就因為各為其主而一死一殘。
才華天縱,忠誠任事。這也是天下各大勢力對於鬼谷門下弟子向來追捧的緣由。只不過每一個學有所成的鬼谷出山弟子,不是遇到極有潛勢的大豪或是有天大的情意感召,可是不會輕許一身所學的。
當年為了求得范增相助,項梁可是沒少費功夫的。自從感於項梁之誠,加上項氏自項燕后名動天下的聲望和潛勢。歸於項梁后的范增可以說以一已之謀略將處於當年亡國毀家之境的項氏,一舉拉到了現在楚國領袖的地位。
范增之才,可說是不遜於當年的同門前輩蘇秦、張儀啊。
雖說限於門規,不可強迫門下弟子擇主。但是深知同門能力的范增非常希望能說服師叔門下的一干弟子們共同為項氏效力,這個可沒什麼限制。
項梁現在聲勢大增,卻也立刻出現了人才不足用的困境。以至於現在項梁和范增整天忙的不可開交。為了自己的主君,范增可一點都不想放過自己的同門師弟們。
恭敬的行禮拜見了師叔王衍,范增雖迫於門規不曾對項梁明言門中之事,可一坐下來說的話還是露出了心中的急迫。
“師叔來此已有七日,不知對於項氏可有高見。師叔素來精於日星象緯之學,不知可否推算項氏前程魔障。弟子即已為項氏奔走,也好讓弟子少走彎路趨吉避凶。”
“哈哈哈,你個范增,十年不曾相見。一見面就為項氏求卦問卜,這可不是尊敬師長之道啊。”鬼谷一門不會強迫弟子擇主,但是師長的建議可是會起很大作用的。
薑是老的辣,做為鬼谷一門的當代山主,王衍可不會輕易表態。一番試探后,范增也只好怏怏離去了。回去后,限於門規雖不能明言,卻一定要項梁對歐氏一族多加關注才是。
希望項梁能吸引師叔門下的弟子相投吧,哪怕只有一個兩個都行啊。鬼谷門下出師弟子的才華,范增可是知之甚深的。個項個的王佐之材啊!
送走范增焚香告祭后,獨居靜室的王衍卻取了伏羲八卦盤,和六十四枚卜卦銅錢開始推算起項氏運程。自己私下算,和應范增所求當面算,區別可是大的太多了。最起碼主動權是在自己手中。
隨着不停的推演和轉卦,在日星象緯之學上有獨到造詣的王衍不覺眉頭輕皺了起來。項梁騰蛟鬧海之勢已成,可是越往後算卻越是兇險,有極大魔障難消,恐有身死運斷之劫,只怕不具化龍之勢。
若不是其中應於子嗣之相的卦錢所露的勃勃生機,王衍幾乎敢斷定項梁不久必亡了。
算到這裏,對外自稱歐氏族長的大弟子王羲卻快步進來稟報:“師父,府外有項氏勁卒不下二十人監視,不知何意。”
“難道是范增所為?不應該啊,范增雖是一心為主,卻不是心狠手毒之輩。縱是我門下無人為項氏奔走,也斷不會如此這般不顧師門情意。你喚菲兒去打探,切記不可動手。”王衍聽聞此事,也是大感意外。
雖說此次遠赴下相是受范增傳信相邀,可這只是正好適逢其事。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總要找到真正有帝王之運的人才行啊。所以王衍為了給門下出師的愛徒找到明主,讓他們能一展身手得逞所學早就精心推演過天下大勢。
流星落會稽,潛龍出東海,這是王衍早先的推論。
來楚地后本對項梁報有極大希望的王衍現在很失望。不僅是項梁沒有化蛟成龍的運程,更加失望的是項氏居然派兵卒監視的無禮舉動。
越是天下奇才,脾氣、傲氣就越大。所以目光落到卦盤上的王衍冷笑一聲:“如果你項氏果真心存歹意,我鬼谷門下自有斷你子嗣生機之策。”看着對應項氏子嗣的卦相,重新又推演起來。
有神秘莫測的鬼谷秘術於心,雲夢山清溪鬼谷的當代主人——王衍可不是好相與之輩。
皺眉、沉思,再皺眉而後再沉思推演,王衍的舉動也讓帶了一個少女前來回稟消息的王羲楞了。師父在象緯之術上的造詣可是天下獨步的,居然會有如此為難之狀,難道有什麼莫測的大禍臨頭。聯想到項氏居然無緣無故的派勁卒監視,王羲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輕聲對身邊的少女吩咐了一句:“菲兒,抓一個兵卒回來,問明是何人支使,監視我們是何用意。”然後也只好在沉思的師父身邊靜侯結果了。
當片刻后,神情冰冷的少女菲兒回報來人是項氏少主項羽的貼身短兵時,王羲也剛好看到學究天人的師父居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慌亂過後,神情已經平靜下來的師徒相對而坐。王衍卻對王羲說出了不同尋常的話:“羲兒,今日前來的項氏少主,可是四目重瞳,陽剛之氣外露逼人。可曾打聽過此子住日有什麼異常之事?”
得到王羲回稟的項羽情形后,王衍再次沉思片刻后做出了決定:“明日讓所有出師弟子一同出席,宴請項氏少主。告訴他們,項氏少主是為師算定的真龍,讓他們自己選擇是否要輔佐項氏吧。”
當聽到師父的決定后,王羲有點目瞪口呆。可沒法子,自幼被師父收養教誨的王羲可從不敢質疑師父的決定。
當轉過身要出門給所有門下弟子們傳話時,一陣地動山搖的震動傳來,讓王羲跌倒在地。
門外奔來的一個鬼谷弟子卻興奮的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嘴裏大叫着:“師祖,你說的流星已經墜於城外了。有屋子那麼大呢!”
秦二世元年秋末,下相城外天降隕星,其色如墨,其大如屋。及其墜地,會稽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