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不過這些年賺得少了，沒了琅嬛，姜國對天下人的吸引力大不如從前。

高山擋住入侵的外敵，也擋住北來的寒風，讓姜國冬無嚴寒，夏無酷暑，適合草木糧食生長。加之土地肥沃，不用辛苦就能豐收。

也正因如此，姜國不思進取，因循守舊，千百年來甚少變化。

不過也有例外，許是國君是女子的緣故，姜國的衣裳首飾、脂粉香膏永遠走在諸國前頭，種類繁多，琳琅滿目。是以姜國蠶桑發達，絲綢璧綉暢銷天下。

姜國也愛花，家家戶戶都種着紫藤、凌霄、山茶、蜀葵、月季等，為這座千年古城平添幾分風流。璧城的早春已如咸陽的三月，百花爭妍，生機勃勃。

二人此行扮作醫家弟子，聽聞姜國北川多草藥，特來此採藥煉丹。加之生得風流俊俏，很招人好感，一向眼高於頂的姜國人待他們很是客氣。

店家止不住向他們感慨，“自從聖女失蹤之後，天下諸國少有人來璧城，看來讖語真要實現了。”

靈致聽着店家的話，心裏生出一股愧疚之情來，覺察到自己的不對勁，忙端起茶杯喝茶掩飾。

“姜國有女神護佑，不會有事。再者預言多是一些江湖騙子的胡言亂語，讓人自亂陣腳罷了。”王翊不動聲色的說著場面話。

不過店家是個難得的明白人，並不吃他這套，冷哼一聲道：“什麼女神護佑，鬼才信這玩意。若真有女神護佑，姜國何至於淪落至此，落到亡國的地步。”

店內人少，難得有兩個投機之人，店家打開話匣子，把姜國從頭到腳痛批一陣，從女君罵到守城小兵，又倒苦水一般的說著四大家族的各種齷蹉事。

“我倒真希望秦國把姜國滅了，咱們這些普通人還有一線生機。”店家大着膽子地說道。

王翊笑了笑，不接他的話，

天下人都說秦國暴虐，卻也知道只有秦國才有一飛衝天的機會。只要有真才實學，無論何種出身總能在秦國找到上升之機，哪怕種田，種好了也有爵位。不似其餘幾國，等級森嚴，國政等事皆由士族把持。尤其姜國，上下人等被分為三六九等，只能子承父業，不許轉投其他。

店家自知失言，對二人笑道：“你們不會去揭發我吧？哈哈。”

“哪裏，就沖店家這些好酒好菜，我們也會為你保密。何況我們為採藥而來，住個兩三日就離開。”王翊舉杯敬店家道。

“小哥是個爽快人，來，再喝一杯。”店家笑容真誠許多，又為王翊滿上。

酒足飯飽后二人各自回房休息，養足精神后，明日再去琅嬛。

近鄉情怯，靈致躺在床上睡不着覺，心裏思緒萬千。推開窗看外面街景，只見燈火昏黃，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向琅嬛的方向望去，只見影影綽綽，似有魑魅魍魎奔襲過來，駭人得很。

一股寒意直衝頭頂，靈致連忙收回探視的目光，準備關窗之際突然看到街上拉長的影子。有馬車過來，噠噠的聲音在這個時辰尤為清晰，馬兒走的每一步都踏在她心房上，莫名讓人害怕。她嚇得趕忙將窗戶關上，只透過縫隙偷看那道黑影。

只見兩匹黑色駿馬拉着一輛黑蓬車，車夫臉色慘白如蠟，動作僵硬不似活人。車內之人許是察覺到什麼，掀開車窗帘朝靈致所在之地看來。對上那道精明犀利的目光，靈致慌得急忙躲開，等聽不到聲音后才將窗戶鎖上。

太可怕了，她第二次見到這麼滲人的目光。

想到明天有大事要做，只得回床上躺下。艱難入眠后，不知睡了幾個時辰，只聽到一女聲輕斥她道：“我叮囑過你走了就永遠不要回來，不要去琅嬛，去了你這輩子都走不了，天亮后趕緊離開！”

“靈致，該起身了。”女聲之外，夾雜着一聲清朗溫潤的呼喊。

靈致從睡夢中驚醒，窗外已然大亮。想到今日有正事要做，忙掀被子起身，回道：“馬上來，大哥稍等片刻。”她趕忙把自己拾掇好，整理完床鋪才開門，快步去樓下和王翊碰頭。

“對不住，不小心睡過頭了。”靈致在矮几前跪坐下來，忙不迭地道歉。

王翊不知昨夜發生的事，卻也沒責怪靈致，對她道：“現在才辰時二刻，還來得及。我們要進山，山路難走，多吃點兒好走路。一應物什我已備好，不必擔心。”他將早點推到靈致面前，送上竹箸。

早前已看過路線圖，靈致知道前路如何，接過竹箸開動，將自己那份早點用了大半。

用過早飯，稍作休整，同店家寒暄幾句后出發去琅嬛。二人喬裝改扮而來又另有所圖，自是不好走正路，便從另一側小道繞行。

穿過璧城街市樓閣，從北門出城，青山密林映入眼帘。所有一切皆是人間盛景，比起南山裏的桃花溪毫不遜色。只是眼下不是欣賞美景之時，靈致跟在王翊身後，繞路去琅嬛。

琅嬛在北川山裡，在一處碧湖之上。除正門大路地勢稍緩外，周邊山川森林環繞，又有毒蟲猛獸出沒，加上進入琅嬛有諸多禁忌，便是繞遠路也進不去，是以林間無小路可走。不過也因為那些禁忌，琅嬛無人看守，只要動作快些就不會被發現。

王翊直覺很准，未拿地圖也識路，彷彿走在自家後花園中那般熟悉。靈致跟在他身後，沒走多久就到琅嬛背後。

從高處俯瞰它，與秦施畫的簡易圖相差無二，中間一座白色石制建築，周圍是被分成三等分的三環灰白色石樓，其風格形制，與咸陽新鄭大不相同。

“下去之後，直接去中間的綠地找神芝草，龍骨則在第三環第一座樓的一零一室，拿到東西之後立刻離開，切莫貪念其他。拖得越久，王上越危險。”王翊提醒她道。

靈致點頭：“我曉得，找到兩樣神葯立刻離開。”雖說琅嬛無人看守，但不能保證不會有人過來。她已心有所屬，不會再回姜國被四大家族擺佈，嫁一個不愛之人。

“神芝草在這裏。”王翊拿出備好的地圖，指着上面的黑點對靈致說道。

靈致拿着地圖，比照琅嬛看了一陣，草藥在神廟左側，靠近石樓的位置，龍骨所在的石室也好找，“我很快就回，王將軍稍等。”

抵達琅嬛的西北門，靈致深吸一口氣后，抬腳往琅嬛內走。那道存在了千千萬萬年，阻隔了神人妖魔鬼怪的結界於她來說彷彿不存在一般，就如邁過門檻，從外回到家中那般容易。

進去之後，只覺萬籟俱寂，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不敢有半分褻瀆和貶損之心。她仰望不遠處的神廟，比她想像的高許多，遠遠看着就覺自己渺小如滄海一粟，壓迫感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傳說，神廟裏安放着女神每一世轉世之身累積的骨灰煅燒而成的石像，還有上古邪神之妹華音上神的塑像。

好想進去看看她們，靈致着魔一樣疾步靠近。不經意間瞥見地上的鮮艷如血的紅花，是經常出現在她夢裏的花，鮮紅刺目的顏色刺激得她剎那間清醒過來。

秦業還昏迷不醒，等着她拿葯回去，不能耽擱。靈致狠狠甩了甩頭，照王翊的吩咐摘下紅花往地圖標記的地點走去。

琅嬛內部極大，佔地約有十里，除去神廟和石樓皆是綠地，長滿她不曾見過的花草，看得她眼花繚亂。

靈致沿着地圖所指的方向走，比照布帛上的圖畫，很快找到神芝草。想到秦業身體損耗太大便多拔了幾株，另摘了一些其他不知道名字的草藥。

龍骨所在之地就在附近，她心無旁騖的邁進第三環天機閣，找到王翊說的石室，看到寫着龍骨二字的抽屜，打開抓了一把放入隨身攜帶的布袋中。

疾步往回走，靈致止不住感嘆王翊消息之準確，他從未來過琅嬛，怎這麼清楚？若說看過琅嬛相關的書簡，但書簡不至於這般詳盡。他就如實地來過，比照着畫了張地圖一樣。

“王將軍，你看是這個嗎？”靈致將采來的草藥交給王翊檢查。

王翊點頭：“沒錯，是神芝草和龍骨，葯已拿到，我們必須馬上離開。”他右眼直跳，總覺得會發生不好的事。為避免生事，決定不回璧城，走山路小道回秦國。

二人頭也不回地鑽進山林之中，沒走多遠就見眼前山火熯天熾地，兇狠的橫亘在前。他們不得不後退，繞回璧城走正路離開，嗟嘆之際突然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和狗吠聲。

王翊警覺，直叫不好：“人很多，是姜國軍隊，我們已被包圍了。”

靈致登時慌了，“他們發現我們了嗎？該怎麼辦？”

王翊無奈點頭，從他們踏入姜國地界那一刻起，從靈致進琅嬛的時候他就該想到現在的結果。何況陰陽家三位大師此刻都在姜國，不可能覺察不到。

沒來得及多想，二人已被姜國軍隊包圍，來人很多，有上萬之眾，個個執戈帶刀，他們插翅難飛。

王翊將靈致護在身後，拔出佩刀冷眼看着眼前的姜國士兵。

“何人在此？”一身穿黑色長袍的男人從人群中走出來，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張枯樹皮般的臉來，整個人似被妖怪吸走精元，猙獰得可怕。但他那雙眼睛卻犀利如夜梟，迸射出駭人的精光。

對上他的目光，靈致害怕之餘只覺似曾相識。記性很好的她突然想起，昨夜就是這雙眼睛，讓她做了整晚的噩夢，還有咸陽城外那次，也是這雙眼睛讓她久久的不安，小聲問王翊道：“王將軍，他是誰？”

“姜國國師太蒼。”王翊說。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靈致害怕至極，聲音微顫着問道。

王翊想了一會兒，搖頭道：“他們人多勢眾，我並無把握突出重圍。”

“如果你一個人走呢？”靈致道。世人說王翊武藝高強，一弓一箭走江湖神鬼不敢靠近。帶上拖後腿的她，還會如此嗎？

王翊為難的點頭：“我一個人可以。”

“王將軍，救王上要緊，你先帶草藥回咸陽，不用管我。”靈致下定決心說。

王翊一時難以抉擇：“我保證過會帶你回去。”

靈致見他仍在猶豫，催促道：“事急從權，來的不止有姜國精兵還有太蒼，無論你有多大神通也難敵千軍。王將軍若真為我着想，請立刻回咸陽救王上，請王上派人來接我。”前面是姜國精兵，身後是琅嬛和漫天大火，說完毫不猶豫地躲入琅嬛秘境之內。

王翊思量一番，只得說道：“夫人對不住，在姜國多多保重，翊一定親自領兵來接夫人。”他抱拳朝靈致一拜。

“王翊王將軍，你潛入姜國究竟是為何？”太蒼看清王翊的臉后質問道，看到他身後的女孩兒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進入琅嬛，臉上露出期待已久的滿意笑容。

“國師這是明知故問。”沒有靈致在身邊，王翊沒那麼束手束腳，擦着劍和太蒼談笑風生。

“哼！”太蒼冷笑，秦業能活命，從噬魂陣中逃脫，王翊功不可沒。沒了此人，如斷秦業臂膀，必須除掉他，“給我殺，決不能放過！”

太蒼一聲令下，姜國兵士萬箭齊發。

只見王翊豎起手中長劍，念着旁人聽不懂的咒術，很快腳下出現一個法陣，冒出的金光將他整個人照在其中，黑壓壓的箭支齊齊被擋在陣外。又見他輕喝一聲，長劍一橫，朝他射去的箭支轉向射向四面八方，數百兵士應聲倒地。

太蒼見此，慌忙起陣護住己方士兵。躲在暗處的焱一召喚出供他驅使的兇猛妖怪去破王翊的法陣，執天則用法器攻擊王翊的武器。

王翊冷靜從容，以攻代守，他一劍刺穿狼妖咽喉，右手舉着它將死未死的屍身做盾牌，左手拿着劍毫無俱意向前衝鋒。

靈致躲在石樓前的梧桐樹下偷看王翊在包圍中拼殺，只見刀光血影，滿地都是倒下的士兵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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