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別

與君別

姜靈祈觀其言談行事,感慨孩子長大了,越發穩妥周全了。如若他日後順利登臨大位,一定會是一位寬仁賢德的君主。

等到半夜,姜靈祈才顯現蹤跡,出現在秦珩面前。

秦珩半夢半醒之間,看到日夜想念的模糊人影,趕忙爬起來確認,再三揉了揉眼睛,才發現不是做夢。

“阿娘,你來看我了。”他矜持守禮,不似情緒外露的姜高揚一見面就抱大腿,他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候,只是眼神難掩激動。

“是啊,阿娘忙完了,就回來看你了。一整個下午我都在這裏,珩兒,你做得很好。”姜靈祈不掩飾的誇讚道。

被她誇獎,秦珩難得羞澀一笑,謙虛地道:“是您計劃周全,我只是照着您的指示做而已,算不得什麼。”

“但要將我的設想做到盡善盡美也不容易。”姜靈祈笑道,“我現在得了空,留下和你一起見證學宮的完成。”

秦珩眼眸中閃過一抹亮光,抱住姜靈祈的手臂問道:“阿娘以後都不走了嗎?”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姜靈祈有片刻不忍,很快又樂觀地道:“阿娘時間不多了,想在最後的日子多看看多陪陪你和高揚。珩兒,如果真到了那天,你也不要傷心。一則,阿娘已經活了很久了,不必為我遺憾。二則,阿娘是為維持六界秩序,保護天地眾生。”

秦珩難過又堅定的點點頭:“珩兒明白,珩兒很高興阿娘惦念我和弟弟,把最後的時間留給我們。”

“那說好了,不要難過,不要哭。”姜靈祈伸出小指來,和他拉鉤約定。

秦珩道:“嗯!一言為定。”

一個月後,學宮落成,十裡外的善堂也修築完成。因是秦國第一所學宮,秦業親自過來檢驗,里裡外外探查一通,將秦珩誇讚一通,又在正式開張這日親臨,昭告天下學宮建成。

這是秦珩人生辦成的第一件大事,姜靈祈也帶着青羽來捧場,又贈與一口大鼎做鎮宮之寶。

有姜靈祈的名聲和秦業的鼎立扶持,這一日現場人山人海很是熱鬧,其中不少是從其餘諸國趕來的諸子大家。

熱鬧過後,學宮和善堂開始運轉,逐漸步入正軌,在承上啟下的年代裏發光發熱。

秦珩功成身退後,得了秦業允許,和姜高揚一起待在姜靈祈身邊。姜靈祈在咸陽小住一陣,將紀念用的匕首、勳章和金子發放完畢,便離開了咸陽。她先回了璧城一趟,在縣主府待了兩個月,之後又帶着兩個孩子遊歷四方諸國。

王翊和秦施出關時,燕國已經滅亡,秦軍正在攻伐趙國,而姜靈祈已帶着秦珩和姜高揚去了西邊的國家。

一年後,趙國滅亡,王翊和蒙馳等人,奉命領兵伐楚。又一年後,楚國滅亡。行蹤不定的母子三人突然出現在最後一戰的戰場上。

“怎突然在此?”王翊見到姜靈祈亦是驚訝。

姜靈祈還和以前一樣,明媚神氣又張揚,笑道:“這大半年,我們一直在楚國,也算深入敵後,看到了更多,讓珩兒和高揚知道日後如何治理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

“你有心了。”王翊道,看得出來,她並不只是帶着兩個孩子遊山玩水這麼簡單。

姜靈祈雙手叉腰,道:“這回,我跟你一起回咸陽。”

“哦?”王翊不明白她此舉的意思。

姜靈祈解釋道:“送兩個孩子回家。”

王翊想到她以前說的話,默默嘆息着沒再追問。

大軍開拔回咸陽,秦業親自出城來迎接功臣。

姜靈祈把兩個孩子交給王翊送還給秦業,自己先回上將軍府。

秦施做了一桌好菜招待她,又拿出珍藏的佳釀來。

“這酒好。”姜靈祈拆開封口便豪飲一口。

“阿翊親自釀的。”秦施讓她別喝太猛。

“二哥手藝不錯嘛。”姜靈祈搖了搖酒罈,“過兩天我得走了,這次回來就是和你們道個別。”

“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秦施聽着,聲音忽然哽咽。

“別哭,我活了這麼久,死而無憾了。嫂嫂,你和二哥一定要好好的。珩兒和高揚,以後也拜託你照看了。”大限降至,姜靈祈並不害怕,看淡生死,十分洒脫的叮囑道。

秦施忍淚點頭,“會的,我一定會的。”

“那咱們繼續喝酒吧?”姜靈祈又揚了揚酒罈。

晚上,參加完慶功宴的王翊回來,便看到喝醉的秦施趴在案桌上,身上披着件大氅,姜靈祈還很有精神的在一旁喝酒。

“接着。”姜靈祈隨手丟了一壇酒給他。

王翊接住后,提着酒罈在她對面跪坐下來。

“算了,你在慶功宴上肯定喝了不少,我不勉強你了。”說著,姜靈祈又把酒罈挪到自己跟前,“嫂嫂我已經給她服下醒酒藥了,我讓她回房歇息,她不肯。”

“無礙,今夜我陪你喝。”王翊將酒罈拿了回來,又將秦施抱到榻上休息。

姜靈祈撐着頭看着他倆,酒後迷迷糊糊的秦施攬着王翊的脖子黏黏糊糊不撒手。姜靈祈只覺眼睛疼,算了,還是不壞人家好事了,“我已經喝夠了,先走了啊。”

不等王翊再說話,自己先溜了。

她抱着一壇酒,坐在上將軍府最高的屋頂上對月獨酌。

先倒半壇酒敬蒼天,剩下的自己喝。

看着咸陽城萬家燈火悉數熄滅,整座城市歸於寧靜后,這才回琅嬛去。

她走了,琅嬛不會消失,姜靈祈便將它交給青羽照看,等日後王翊和秦施歸位后,由他們幾個一起保管,不讓它再顯現在人世,引起無謂的爭端。

“我說得都記下了嗎?”姜靈祈身着寢衣,披散着長發躺在床上,手裏提着兩個穗子,看玉佩上刻的字。

青羽變作小鳥,站在窗邊的站桿上,生無可戀的“哦”了一聲。

“晚安啦,睡覺。”姜靈祈把兩塊玉佩放枕頭底下,吹滅燭燈道。

翌日清早,她填飽肚子后便去五樓挑衣裳,挑來選去仍然不滿意,最後選了這輩子蘇醒過來時的那身衣裳和首飾。

打扮好後站在穿衣鏡前轉了一圈,雖不符合她財大氣粗從不穿同樣衣裳的作風,但這次對她來說,好看就行了。

“主上,有人敲門。”青羽飛過來提醒道。

“誰呀。”姜靈祈帶好耳飾吱聲回道。

青羽變作人形下樓開門,“戰神。”

姜靈祈聽到來者是王翊,便提着裙擺下樓來,“來給我送行?”

王翊見她打扮得如此隆重,不免笑道:“不愧是你,這種時候還有閑心挑衣裳首飾。”

姜靈祈理直氣壯地道:“當然啰,女神就要時刻保持優雅女神范兒,哪怕死,也要端莊得體。今天我不喝酒,也不接受邀約,我有大事要做。”

看她輕描淡寫的說著這些,心裏說不出的酸楚,“我來找你是有事相求,王上他突發心疾昏死過去,宮中御醫束手無策。”

“所以來請我?”姜靈祈眉頭一揚。

“是,說起來此事因你而起。當年你一箭射傷王上的心臟,從此他便落了病根,你必須為此事負責。”王翊道。

姜靈祈雙手叉腰,看着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道:“不就想在我臨死之前見我一面,用得着自殘嗎?他現在是人,又不是打不死的應龍,得悠着點兒。”若不是她手下留情,那時便送他回天了。

王翊聽着她不客氣的吐槽,盯着她的眼睛問道:“所以,你去嗎?”

“去啊,我難道怕見他?”姜靈祈爽快地回答。

“那快些跟我走。”說著,王翊牽着她的手飛快回到上將軍府,又立刻套馬往王宮趕。

宣室殿內氛圍肅殺,好些宗親大臣都在這裏等消息。聽到銀飾相撞的叮嚶聲和急促的腳步聲,紛紛朝聲音來源看過去。

就見王翊拉着一盛裝華服的女子走過來,她一身白衣似輕煙籠罩,髮髻里、脖子和手腕上帶着做工精緻的銀飾,細看是姜靈祈無疑。

“大夫來了,諸位讓一讓。”王翊邊走邊道。

眾人聞言,立刻讓出一條道來。

宣室殿內,秦珩和姜高揚一左一右守在秦業身邊,秦泰和秦施見他們來立刻恭敬地讓開。

姜靈祈理了理微亂的髮髻和首飾,這才將手指搭在秦業的脈搏上。

見她不言也不語,等不及的秦珩問道:“阿娘,父王如何了?”

“有我在,他死不了。”姜靈祈說著,捏着秦業的下頜,粗暴地讓他張開嘴,餵了幾粒丹藥下去,又用力點了點他的胸口,使他吞咽下肚。

很快,秦業悠悠轉醒,見到的便是焦急的兒子和親人,還有一臉淡漠的姜靈祈。

“父王,您終於醒了。”秦珩半跪在床榻邊,激動得流淚。

“這瓶葯里有一百二十粒丹丸,早晚一粒,服完便能好。”姜靈祈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瓷瓶來放案桌上。

秦業咳嗽兩聲,“多謝上神救命之恩。”

姜靈祈看他這副病弱的模樣,覺着比從前順眼不少,也不忍心嘴他,道:“請諸位殿外等候,本女神有幾句話想和秦王說。”

“上神且稍等,孤衣冠不整,儀容有失,還請等上片刻,容孤換衣梳妝。”秦業道。

姜靈祈忙碌的事,並不急於這一時半刻:“可,本女神等着秦王。”

張德過來請姜靈祈到隔壁會客室等候,又命人送上茶點,做完這些,又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

姜靈祈耐心的品茶嘗糕點,翻完一卷書後,秦業才姍姍來遲。他身着一身玄色冕服,頭戴發冠,腰間掛着禁步和玉佩,手執太阿劍,獨自一人前來。

張德見他來便退下,順手將門帶上。

秦業向姜靈祈行了一禮后,在她對面跪坐下來。

對着眼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姜靈祈一時說不出話來。

秦業也不知道說什麼,兩個人就這麼坐着相顧無言。

到最後,還是姜靈祈先打破眼下的僵局:“今日來,是為了了結你我之間這一段債。說起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們之間早已經扯平了。十四年前那一箭,對不起。

高靈致那一世對我而言,並不是鏡花水月,說起來,應當是一段還算美好的回憶。我不後悔,也未視那一段經歷為恥辱。經歷了我所沒有經歷的,與我而言,算得上完整了。

不過那些終究已經變成前塵往事,你我也即將踏上各自的路。你去完成上天賦予你的使命,而我奔赴我的大義。

今日一別,後悔無期,願君日後平安順遂,早日達成所願。為國為民,請君保重。”姜靈祈起身,抱拳拜道。

秦業聽完她一通話,亦是釋然一笑,執禮回道:“上神共勉。孤以茶代酒,敬上神一杯。”

姜靈祈從百寶袋裏取出一壇陳年佳釀來,“此情此景,怎可無酒?”說著又拿出兩個酒樽來,滿上后推到秦業面前。

“第一杯,敬秦王。”她為自己斟滿酒,舉杯道。

“第二杯,敬過往。”一口飲下后又倒上第二杯。

“第三杯,敬未來。”姜靈祈又舉杯道。

秦業陪她鄭重的喝了三杯,豪飲完又捂着胸口咳嗽數聲。

姜靈祈看着他毫無表演痕迹的動作,又拿了一瓶葯出來:“清心潤肺,醒酒提神,要不要服一粒緩緩?”

看他神情痛苦的樣子,漫不經心地道:“要我喂你啊?”

就在秦業以為她會照做的時候,又聽她說:“呵,想得美。”

她活了這麼些年,還沒將就過誰。

秦業不由搖頭笑了笑,對眼前的她,自己不該有過多期待。“多謝贈葯,孤收下了。”

“話已說完,我得走了。”姜靈祈道。

秦業道:“我送你。”

姜靈祈原想拒絕,但事到臨頭,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兩人並肩走到殿外,大殿外除了守衛的士兵,已無龐雜人等。

“看在我們是老相識,也做過一世夫妻的份上,特地提醒你一句,日後莫要惦念我,本女神是你永遠也得不到的女人。”姜靈祈驕傲地道。

秦業側頭看她,只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就此別過了。”這回,姜靈祈向秦業行了一個揖禮。瞥見秦業左腳上的紅線已斷,另一頭孤零零的飄蕩,便將它綁到他腳下的江山上。

秦業並未注意到她這個動作,也回了她一禮,接着便見她化作一道光,從他的眼前消失。

姜靈祈回到琅嬛,將她挪回天河與冥河的源頭之處,這裏不止是天與地的交界之地,亦是六界的中心之地。

她目之所及,看到的是逐漸崩塌的結界和破碎的牆壁。將自己的神力和修為注入聖靈石,將聖靈石的靈力鋪滿隔開六界的結界,用自己的血肉和魂魄做粘劑,將那些破損的牆壁修補完整。

從此天地六界徹底分隔開來,互不相擾,從此世間安寧,再無六族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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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做圖書館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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