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是非

向陳霈行過禮后，就聽她道：“這是宮裏來教你吹簫的樂師曲風，以後每日上午巳時至午時初刻，你跟着她學簫。曲風是國手，你要好好學，莫辜負了王上的期望。”

靈致只覺肩上擔子又重了些，忙不迭地向新來的師傅行禮問安。

曲風不動聲色地打量靈致，眼前的少女嫻靜溫雅，如山間清泉，年紀不大已是天人之姿。

含笑將她扶起，對陳霈道：“我也只有這點兒技藝拿得出手了，到時夫人莫要嫌我擾了府上清凈才好。”

說完后對靈致道：“姑娘既然叫我一聲‘師傅’，我便傾力相授，讓姑娘學有所成。”

她打開長木匣子，取出裏面的簫來，雙手奉道靈致跟前：“這是用楚國湘江水畔紫竹製成的洞簫，由楚國大師玉簫子所制，去歲只有一支，王上特地命我帶來交給姑娘。王上說，好簫配玉人，用最上乘之物，學起來會更快。”

靈致雙手接過洞簫，鄭重道：“臣女謝過王上。”

只是想到自己不那麼聰明的腦袋和不怎麼高的天賦，先給曲風提醒道：“只是學生愚鈍，還請師傅莫要嫌棄。”

“無妨，勤能補拙，多練習就是。”曲風鼓勵說，她也聽過，這姑娘的確不太聰明。不過她食君之祿，就算是塊朽木，也必須雕出朵花來。

自此，靈致每日多了門課。她極有自知之明，請陳霈挑了府上最偏僻的所在來學簫，怕吹奏不好，每日魔音穿耳，引人厭棄。

許是早就知道學生的境況，教了兩日後，曲風發現靈致並非朽木不可雕也，相反，她還算有天賦，人也勤奮，教起來並不費力。如此一來，多了幾分鄭重，大有要讓她傳承衣缽之意。

除了每日功課之外，靈致還記得秦施先前讓她整理草藥的事，一得空便去京郊原野山林，將新鮮草藥採回府。比對當下流傳的藥典，默出青羽說的功效和藥方。

她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卻無出眾天賦，在書寫上有所欠缺，是以秦施便幫她校正歸納，也趁機教學。寓教於樂，靈致在學業上進步飛快。

每天忙忙碌碌，無暇再想姜國的事，自那次的夢境之後，她再也沒夢到琅嬛。

“原來薄荷還有這樣的功效，還有白茅和艾草。”靈致默出的草藥功效讓秦施大開眼界，“你父親一定隱匿深山的世外高人。”

靈致羞赧，她有沒有父母至今不得而知，不過青羽和樹妖的確厲害。

“等你默完了，咱們進宮呈給王上。”時下藥典不多，這些都是救命的良方，秦施已想好怎樣為靈致請賞。

“這些只是父親口述，有無用處還需醫者實踐后再定奪。”靈致提醒說，“它還說，若想要身體康健，需作息規律，早睡早起，勤加鍛煉，不可挑食，做到這些比任何良方都管用。”

秦施點頭，表示已經記下。放下書簡，對她說起時下的新鮮事來，“現在姜國與周王室起了爭執，向天下發檄文聲討其陰險歹毒，居心叵測，偷走其聖女，圖謀姜國祖先遺物，要周王室歸還其聖女。”

“王上說的好戲開始了？”因數日前的夢，靈致對琅嬛的一切格外關注。

“是啊，大戲開始了。”秦施同情女君，但鄙視四大家族，對現在的姜國更沒好印象，到：“周王室回敬姜國說，非是他們偷走聖女，乃是鳳凰將其送到周王宮，此女雖生在姜國，卻屬於周室，乃天定之命數。”

靈致驚得說不出話來，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周王室好不要臉，竟這般顛倒黑白。”

秦施也這麼認為，接著說兩國的八卦：“周室斥責姜國國/□□敗，不思進取，四大家族爾虞我詐、架空女君，利用身份之便，用祖先遺產謀私利，忘卻琅嬛設立之初衷。還數落白家當年用不光彩手段迎娶聖女姜離羅，違反祖先定下的規矩條令。”

琅嬛太過誘人，兩國都想據為己有，一時爭論不休，誰都有理，兩個月過去，尚未爭出結果來。

不過周室佔着天道一說，手裏又有人，逐漸佔了上風，姜國為解國內危機，開始妥協，雙方已派人談判。

姜國矮了一頭，主動帶禮物前去周王畿。

靈致嗅到不尋常的氣息，挨近了問道：“白家和女君怎麼了？”

秦施見她這般熱切，也不賣關子，說起姜國的香艷往事來。

話說四大家族明爭暗鬥，你爭我奪，最後達成約定，四家排隊輪流娶聖女，諸如白家娶了這一代聖女姜離羅，姬家就娶下一代聖女青凰，依次類推。

等聖女坐上女君之位后，其夫便成為總攬朝政的丞相。姜國只有聖女繼承姜姓，女君的其他孩子都隨丞相姓。

百年來，四大家族輪流掌權，倒也相安無事。不過這一代丞相白鉞違反約定，搶了姬家的人。

他是上一代丞相的侄子，身長七尺，生得相貌堂堂，風度翩翩，容顏風華冠絕天下，年輕時是天下第一公子，無數女子為之傾倒。

與他相貌同樣出眾的還有他的野心，他想要丞相的位置，想要振興姜國，想要一統天下，成為神州之主。

為實現他的野心，他設計引誘了與姬家公子有婚約的姜離羅。姜離羅未婚便與他染，最後與姬家撕破臉，嫁給白鉞為妻。

“這……”靈致這下當真無話可說，當事者好像都不對，也好像都對。

最可憐的莫過於女君姜離羅，成為他們博弈的棋子。不過她好奇白鉞到底是什麼神仙模樣，竟讓天下第一美人這般迷戀。

“我若是姜離羅，也選白鉞。本來婚事就身不由己，夫婿又必須在四大家族裏選，何不選一個長得好看的、自己喜歡的嫁了。”秦施倒是理解姜離羅的心思。

“莫非是姬家為了報復女君夫妻，才使計搶走了聖女？”靈致懷疑道。

秦施點頭：“王兄說這只是其一。”

難怪，“不過姜國的姬家與周王室有何關聯？”

“姜國立國之時，便與周王室結為姻親，後來更是相互嫁王子公主，如此一來，姬家就成了姜國第一家族。有這層關係，他們走得近是常事。”秦施說道。

“聖女好可憐。”生來就群狼環視身不由己，靈致不知再說什麼，只得這般感慨。

“也許吧。”秦施倒沒那麼多感觸，比起他國，更關心自己母國，“還是王兄有定力，對外，繼續派符將軍攻打宋國，對內，讓鄭大人好生修水渠，開墾荒地，發展民生。”

收到詔令，金闋快馬加鞭趕回姜國。與他同時趕回的，還有數十位術士。現在有了聖女的下落，他們不必再奔走列國，做那些為人鄙視的勾當。

齊聚璧城城門，師兄弟數十人不免大鬆一口氣。見他們輕裝簡行，行囊空空，金闋不免問道：“諸位師兄師弟收集的名冊和裝有血液的木匣呢？”

“知道聖女的下落，還要那些東西做什麼？早在接到師叔詔令時就扔了。”一人說道，瞅一眼金闋后說：“你不會還帶着那些玩意兒吧？多麻煩多重吶。”

金闋看了看自己背在背後的木匣，回來的路上他慎之又慎，就怕有所差池。

現在，他只覺得自己傻得可憐。當即取出木匣，將裏面裝了血液的細竹管傾倒入護城河裏，那本費勁心神收集來的名冊也悉數撕毀扔了。

“歇夠了咱們趕快回宮，師叔另有吩咐。”周室有焱一坐鎮，他們不能鬆懈，要想奪回聖女，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七月流火，到月中時田間地頭忙碌的莊戶人家開始收莊稼。

因有天災傳言，粟米和麥子初熟后不久，官府下令儘早收割，還將各地駐軍調回幫忙。

地里糧食堆積成山，忙碌的百姓笑容滿面，草垛間的孩童嬉戲打鬧，好生閑適自在。許是旱了兩年，老百姓苦了太久之故，上天垂憐，今年莊稼大豐收。

“但願上天憐憫眾生，別在折騰咱們了。”關中沃野豐收，騎馬外出散心的秦施免不了感慨說。

靈致想到青羽說的那些水庫大壩，道：“除了靠天之外，還可修築水利工事，除了引水渠之外，可圍堤修堰，蓄水防洪災。”

“怎麼個修法？”秦施好奇道。

靈致隨手撿了根枯樹枝，在地上畫道：“這樣修。尋一三面合圍的江河溪流，多是地基穩固的河谷丘陵，在最窄處修建堤壩，將雨水蓄積起來，用於春耕時灌溉。不過父親說，現在的技藝還做不到。”

青羽說，它見過天下九州數次文明的崛起和毀滅，見過滄海桑田的幾度變化，天下幾乎沒有它不知道的事。它說，現在只是一個新的文明的起始，在重複前一個毀滅文明的路程。

一本未修繕完的藥典已讓秦施見識到靈致傳說中的“父親”的厲害，所以她信靈致的所有話，“當真沒有辦法嗎？”若建成了，日後再遇旱災便不怕了。

“父親說要想地基穩固，要用特殊材料粘合石塊，但現在沒有。不過可用石灰砂漿代替，再混入熬煮得粘稠的江米湯，如此修築的城牆地基可百年不倒。”靈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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