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得有三十年沒見
這幾天,孫家沒找上門來,畢竟,孫家似乎也開竅了,這媳婦兒娶回家有啥用?
張美丹已經請了好幾天假,專門跑婦聯那邊,讓人去調節,把兩百塊退了,兒媳婦不要了。
可婦聯的是幹啥的?她們給別人做思想工作那是一流,別人跟她做思想工作,那就跟沖防火牆似的。
也是這麼個時間段,程媛媛差點就忘了和孫家擺過酒席,閑來無事,給弟弟做了個胳膊腿都能掰動的木頭人。
有十公分長,跟機械人一樣的正方體腦袋。
長方體的胳膊腿,經過程媛媛設計圖上精細的設計,沒有一顆釘子,只用榫卯技術穿插而成。
程寶珠高興地拿着木頭人直蹦躂,李秀英看着高興:
“媛媛,你咋弄得?這胳膊腿怎麼能掰動?”
“跟你說你也不懂,其實這就是魯班鎖的設計方法。”
“啥班?”
“嘿嘿……就是能掰動的意思。”
夜幕降臨,程寶珠抱着木頭人睡得香甜,那身子底下鋪着的是蘆葦。
程媛媛點了一根松木,松木的油脂是最多的,所以,火柴一點就着,插在地上就能照明。
一張圖紙,用的是炭塊在畫圖,尺子,是她用木頭自己刨的,上頭的刻度精準無誤。
哪怕不對比刻度尺,這一切都是她累積下來的經驗,哪怕差了一毫米,她用目測便能看得出來。
天剛蒙蒙亮,曹家莊的人就有來訂傢具的了,說是要高低櫃。
這是高低連接的衣櫃,高處放得是一格子一格子的衣服,低櫃是放棉被什麼的。
程媛媛跟人商議好了木料,談好了價錢,那大嬸轉身就走了,說是三天後給送。
“嬸兒,您……等等!”程媛媛想起了曹景銘。
“嬸兒,曹家莊住在漕河東邊河壩那的曹景銘,您認識嗎?”
程媛媛的心噗噗跳着。
這重回二十年前,她不但年輕了二十歲,也是歲月倒退的時刻,她跟曹景銘,隔了一個世,她想知道他的消息。
“知道,都是一個村的,哪能找不清呢?”
這大嬸說這話的時候,上下打量程媛媛,表情略帶嚴肅:
“你……你是紅梅庄程家的閨女吧!”
“昂,是的!”程媛媛不反對。
“也罷,你都出門子了,俺就跟你實話說了吧,阿銘他去南方了,說是年底回來,聽他娘說,處了個對象,到時候一起帶回來!”
“呃……那……那嬸兒您慢走!”
程媛媛的眼睛突然就被蒙了一層霧氣,可她吸了吸鼻子,把那一團霧氣重新吸進了肺里。
她怎麼會怪他呢?是她前世沒主見,沒膽量,任由家裏做主了和孫家的婚事。
她只是心口有那麼一點點的疼罷了。
做高低櫃的木料很講究,側面的木板一定要防潮,裏頭的隔板是用來放衣服的,所以用空心桐就可以。
程媛媛下午就去了山上砍木頭,程寶珠抱着小木人跟在屁股後頭搭把手。
程媛媛借了板車把截下來的梧桐木拉到木工棚,程寶珠就沒跟上了。
他被一群村裡同齡的孩子圍上了,都要玩一玩他的木頭人,擺一擺胳膊腿啥的。
傍晚,李秀婷從外頭把程寶珠提溜回來了。
那一身上下弄得髒亂不堪不說,本就打着補丁的褂子稀巴爛。
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
“你為什麼跟人打架?給俺說清楚!”
李秀英手裏抽了一根柳條凶神惡煞的吼道。
程媛媛也沒問,眯着一隻眼睛看看刨出來的木頭板子直不直。
因為前世的母親就很偏袒這個親生的兒子,所以,她每一次都是虛張聲勢,根本不捨得打。
可這一次,她打了,程寶珠哭着揉着屁股,疼的在原地亂蹦。
即便是這樣,他胳肢窩裏的木頭人都沒捨得丟下。
“咋了媽?你打寶珠幹啥?”
程媛媛抬頭看了一眼。
程寶珠趕緊趁機躲到姐姐身邊,哭的一個大花臉,鼻涕蟲流出來又被他吸進去了。
“媛媛,你給俺起來,俺今兒就得打他!”
李秀英氣紅了眼,眼看着那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
“寶珠,跟姐說,咋了?”程媛媛掏出手帕給弟弟擦了擦鼻涕。
寶珠抬手抹眼淚,胳肢窩裏的小木人掉了,程媛媛一眼就看出,胳膊腿散落在一邊。
“小木人……嗚嗚嗚……被寶山給……俺不給他玩……他就打俺……還把胳膊腿給掰掉了……嗚嗚……嗯嗯嗯……”
寶珠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程媛媛這才留意到被撕爛的領口裏,那脖子上有好幾道鼓起跟蚯蚓一樣的抓痕,根根冒血珠子。
“你不拿木頭人出去顯擺,誰跟你搶啊?還不是你自己在外頭顯?”
李秀英眼眶通紅,舉着柳枝還要打。
程媛媛嘆了一口氣,她的父母,已經窮怕了,窮的在外邊抬不起頭來,什麼錯都會怪自己。
“寶珠,不哭昂,姐姐給裝上,你看着,這個胳膊是可以裝上的!”
榫卯技術的凹槽設計很精密,只要不是反覆的卸掉重裝,磨損了凹槽,都是可以安上的。
寶珠看着姐姐三下兩下就給裝上了,當時就不哭了。
“記住,下次如果寶山想要玩,你就賣給他,就賣十塊錢,姐還能給你做更大的木頭人!”
程媛媛摸着弟弟的腦袋。
李秀英丟下了柳枝蹲在木工棚外頭哭起來。
寶山是老大家的兒子,她不敢得罪老大家,因為婆婆住在老大家,婆婆覺得老大家頓頓吃得好,住的也好,所以把那一家人都護的跟孫子一樣。
如果她李秀英得罪了老大家,婆婆就會跟自己男人告狀,她一定免不了被程滿意一頓揍。
“媽,我上回光說了爸,忘了說你,你不要總是沒事哭,小心哭瞎了眼!”
程媛媛說著,李秀英吸了吸鼻子,摸摸臉,把剩下的眼淚吞回了肚子裏。
晚上,吃的還是清湯麵,寶珠吃的特別香,這可是白面做的麵條。
眼瞅着兩斤麵條也只夠明兒早上的早飯了,程媛媛連夜做好了高低櫃。
凌晨三點鐘上漆,早上八點,準備借了板車給人送去。
拿到了二十塊錢的手工費,回來的路上,程媛媛朝着曹家莊河堤方向看了一眼。
曹景銘的家就住在河堤邊上,她母親洗衣服都在河邊洗。
這個場景,就像是前世第一次來他家一樣,阿姨就在河邊洗衣服,拿着香胰子和衣棒,啪嗒啪嗒的錘着。
她看了一會兒,轉身就走了,腦子裏做了一個決定,興許是老天爺註定她不管重回多少世,都不會和他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剛走到曹家莊村口的時候,程媛媛下意識的拽了拽衣領,已經十一月了,一早一晚冷風直往脖子裏灌。
“喂!”一個高個兒小夥子與程媛媛擦肩而過後停下了腳步,回頭喊道:
“你是……媛媛?”
程媛媛猛地一回頭,當即就吸了一口涼氣,加上前世的時間,細細算來,她得有三十年沒有見到他了。
程媛媛當時就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