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劇
“認識這人嗎?”他舉起平板,拍了拍蔣安。
蔣安瞄了一眼,搖頭:“不認識。”
霍修池單幹,蔣安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經紀人,接觸到的商業項目和人基本都是影視圈裏的中上層,鮮少和不知名的小人物接觸,現在很多新人他都不太認識,或者說臉盲。
他話一說完,腦子裏就出現了一些不太好的畫面,立馬警惕地看着霍修池:“你想幹嘛?別學壞啊。”
霍修池對蔣安的腦補能力無話可說,甚至連白眼都懶得翻一個。
他很懷疑自己在蔣安心裏到底是個什麼壞東西的形象,以至於共事接近十年了他還覺得自己會見色起意。
他把畫面轉到助理眼前:“光臨,這人有印象嗎?”
陳光臨只看了一眼就說:“有的,池哥,他叫關澈。”
霍修池對陳光臨的腦子非常滿意,略帶挑釁地看了一眼蔣安,又繼續問:“我和他之間有什麼事嗎?”
“如果要說有什麼事的話,那只有一件。他五年前參加一個演戲的綜藝的時候,你pick過他。”
陳光臨這麼一說,霍修池想起來了。
是有這麼回事。
時間居然已經久到自己忘記這個人了。
下一秒,霍修池就擰起了眉毛,問:“五年前我不是把他送出道了嗎?”
蔣安在一旁聽着又快炸了:“祖宗,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恐怖。你是正兒八經作為粉絲把他投票投出道的,聽着怎麼跟你把人家小男孩包了似的。”
霍修池回懟一句:“你這會兒又不失憶了?”
蔣安:……
行,老子閉嘴!
陳光臨看着他倆鬥嘴,笑得巨開心,說:“現在還可以參加選秀重新出道的呀,說白了這就是一個露臉的機會。”
“套路還挺多。”霍修池最後看了截圖一眼,關了軟件。
和五年前相比,這個小男孩長開了很多,快認不出了。
司機繞出地下迷宮一般的停車場,駛上大路。
宜京下雪了。
天地一片寂靜。
……
霍修池讓司機在離家兩條街遠的地方停了車,穿上寬大的黑色大衣,扣上帽子,再用暗黃色的圍巾一圍,走進了漫天大雪裏。
身邊全是步履匆匆的風雪夜歸人,獨他一人與信步對話風雪。
蔣安沒有阻攔,也沒有嘰嘰歪歪說他要是被發現被圍堵云云。
他知道霍修池需要這個。
和人需要賺錢,需要吃飯睡覺一樣。霍修池的剛需就是在一定的時間放空自己,在城市、鄉村,甚至世界的任何角落漫無目的地走動。
尤其喜歡暴雨與暴雪天。
往往淋個透濕。
今天也不例外。
霍修池回到溫暖的家裏時,大衣已經被融化的雪水浸透,再穿過細密的羊絨衫,濡濕他的皮膚。
他關掉大燈,只留開放式廚房處一盞。手指劃過一摞摞碟片,從裏面隨便取了一張出來塞進投影儀里。
是意大利導演盧卡·瓜達尼諾執導的美國電影《callmebyyourname》,同性題材,油畫質感。三年前上映時,聲名大噪。
他看了不下五十次。
任電影自動播放着,霍修池打開一瓶紅酒,倒入瓷白的琺琅鍋里,扔了兩根肉桂進去。再掰了一小段迷迭香,放在旁邊的托盤裏。
小火溫着。
他洗了一個水汽氤氳的澡,裸裎着出來倒好酒,坐進投影儀前的沙發里,扯過羊毛蓋毯,斜斜地搭住半截身子,另一半順從地滑到地毯上。
霍修池盯着電影畫面,一口又一口啜飲着溫酒。
鄉野寡淡的綠色與漫天金色炫目烈日寫成一首朦朧詩,承托着少年人關於愛的迷惘與困頓。
他感覺自己的思緒漂浮在半空,像飄搖的雪花一般,紛亂無序,不知道會去向何方,也不知會落到哪裏。
但他知道這不是酒精作用。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看進去這部電影。
腦袋裏全是關澈如霧凇、如清泉般的臉與眼睛。
從下車走入雪地開始,他已經累計想了關澈三個小時。
……
霍修池拿起手機,給陳光臨發了條微信:
[BRESSON:把關澈的資料整理一份給我。]
他打開微博,找出關澈的賬號。
為了配合選秀,他的賬號叫星計劃少年-關澈,頭像是淡紫色背景宛如證件照一般的海報照片。
他沒篩選原創,一條條看了下去。
關澈的賬號比較冷清,在這個綜藝節目開始前,他會偶爾發一兩張自拍,還有自己練琴的小視頻,底下的評論不到一千。
有劇或者廣告的時候,就轉發一下宣傳方的微博,自己附言幾句。
寥寥數語可以概括。
當他看到2018年的微博時,陳光臨的文件發了過來。
倒不是陳光臨速度太慢,只是關澈的微博真的太少。
[歡迎光臨:池哥,整理了他的基本資料,以及從五年前那個節目開始之後的所有動向。有需要再給我說。]
[BRESSON:辛苦了,早點休息。]
這不翻資料不要緊,一翻差點給霍修池翻出個腦溢血。
資料上說,關澈,1998年生,2015年以《加油少年》演技大賞亞軍的名次出道,簽約鯨亞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同年考入中央戲劇學院戲劇影視文學專業學習,成績一直保持班級前列。
期間,參演作品有《萌妃太醫》《請你離我遠一點》《農門甜嫁》《總裁在上》……
而且這些片子裏,他還不是主役,最高的位置是男二號,其餘都是當可有可無的配角,比如主角周圍一些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遇到事兒了台詞就是“那你打算怎麼辦呢?”“你喜歡她嗎?”的那種人。
霍修池表情凝固了。
他很難把中戲高材生和這些劇名聯繫起來。
再接下來就是他去年畢業,一年沒有做任何事情之後,今年突然抱着把結他參加了唱跳歌手的選秀綜藝。
“鯨亞文化……”霍修池嗤笑了一聲,“確實挺驚訝的。”
——能他媽把一個好好的人才用成這樣。
他也不給這些劇貢獻點擊率了,只去視頻網站上搜了關澈的cut。
謝天謝地關澈長得好看,即使糊成這樣,還是有粉絲願意給他做cut。
霍修池黑着臉看了一晚上關澈那些奇奇怪怪的扮相。
傻逼程度不亞於在垃圾場裏玩挖寶遊戲。
就連最新的這個選秀綜藝,他目前的舞台也只有兩個,每次都是和一群人一起,單獨的鏡頭太少了,他自身的存在感又非常低,很容易讓人忽略掉。
就這點鏡頭,給他打上的標籤還是年齡偏大、有選秀經驗、舞蹈偏弱、不擅社交等。
霍修池:……
哦,年齡大。
氣得霍修池第二天推了一個硬照拍攝,在家睡了一整天。
臨近日暮的時候,他被一個電話吵醒了,是梁沂打來的。
他帶着濃厚的怨氣和倦氣接起來:“幹嘛?”
那邊的聲音卻是曹皓宇的:“老霍!出來吃飯!臨江閣,就我們仨,我和老梁已經在往那邊去了。”
曹皓宇是他的多年朋友,他、曹浩宇和梁沂三個人是一個大學出來的。
他和梁沂念表演,曹浩宇念西方哲學。
不算圈內人,頂多有幾個生意和娛樂圈沾點關係。
剛睡醒的霍修池嘴裏沒好話:“不去。”
“你才睡醒?”那邊問。
霍修池閉着眼睛用氣聲哼了一下。
那邊瞭然,說了一句那爺爺不和你計較,就掛了電話。
半個小時后。
起床氣散完的大影帝站在穿衣鏡前審視自己的穿搭,容光煥發地給曹皓宇發了個消息說自己出門了。
他今天穿得很簡單,一件中高領的淺咖色毛衣,疊穿一件自然垂感的米色襯衫,外穿一件長及小腿的駝色大衣。
褲子是藏藍色的牛仔褲,褲腳挽了兩圈,搭配一雙黑色皮靴。
他沒抓頭髮,頭髮塌塌的,在額前形成一個不太規則的柔順的齊劉海,再戴上一副金絲邊框的眼睛,這人的銳氣就消弭了六分。
一個人出門,他還是習慣性地戴上帽子與口罩,低檐的黑色筒帽將他整個人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今天本沒有出行計劃,因此沒有司機等着,霍修池只能自己開車,在晚高峰里隨着車流緩慢前進。
好在不遠,車開到江邊的時候,臨江閣也就到了。
霍修池直接從負二層停車場進電梯。
電梯裏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幾個女孩子,因為身形高大衣服好看,多看了他幾眼。她們討論的話題是《模範星計劃》裏的各種小哥哥,還有某男明星與女明星的緋聞八卦。
電梯飛速,但女孩們的語速更快,霍修池和她們僅僅同乘了4樓,就聽了熱搜三個詞條。
微博人的社交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他走入最裏面那個包間時,菜已經擺好了,鮮紅的肥羊薄片油花均勻,整整齊齊地碼在綠色的菜葉上;肥牛卷底翻湧的乾冰霧氣與銅鍋沸騰冒起的熱氣混合。
再看凝着水珠的窗外江景與漫天大雪。
溫暖又熱鬧。
曹皓宇嘴上還沾着點麻醬,見他進來忙一擦嘴,吹了一記口哨:“大明星來啦!”
霍修池摘帽、取口罩,脫掉大衣,剜了他一眼:“積點口德吧弟弟。”
他剛坐下,梁沂就湊近了點看他:“我草,才一天沒見,這眼圈。你昨晚幹嘛了?”
霍修池夾了片羊肉進鍋里涮,說:“看劇。看了個通宵。”
梁沂來了興趣:“看什麼劇?”
曹皓宇更來了興趣:“這年頭還能有讓老霍看個通宵的劇?”
霍修池木着臉,覺得自己昨天確實有點腦淤血:“別問了,不是很想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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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大影帝是個怪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