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鬼蜘蛛被綁在城內一根大柱子上兩天了,所幸現在不過是早春,之前手臂上受的傷再加上人見伊春那一腳,新傷舊傷加在一起,又沒有進食,整個人已經虛弱地說不出話。
他慶幸自己強盜出身,風餐露宿的日子也過得不少,這樣才熬了過來,沒在這樣的折磨下死掉。
只不過……
臉上掛着傷的鬼蜘蛛低頭睨着底下往他身上丟爛葉子的人,都是一些年紀不大但處於對自己討厭的人貫徹到底的少年們,有的甚至撿起地上的石頭朝着被綁在柱子上的男人身上招呼,好在力氣小,打在身上不至於會出血,但疼痛還是有的。
冷冷地視線盯着丟石頭的男孩子,雖一副無法反抗的模樣,但對於那些孩子,強盜這個詞本身就是象徵著強大且卑劣的存在,是那種即使不說話,但在鬼蜘蛛的眼神下,他們大着膽子丟東西的行為在剛開始感到快意之後,隨即而來的,就是被盯上的恐懼。
人見伊春不讓人動鬼蜘蛛,並非是出於什麼放過他一馬的心思,而是覺得,慢時間的折磨遠比一刀致命來得舒適。
不僅如此,在得知美知在鬼蜘蛛心裏是有一定地位后,更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好在,她那張臉沒讓她落得被隨意賜給底下武士的下場,人見伊春將她留在自己的院落里,對外稱新納的美妾。為了刺-激鬼蜘蛛,讓他明白試圖搶劫人見伊春的城有什麼後果,他特意將馱着美知的牛車繞着城轉了一圈,美知偷偷掀開帘子看了一眼,就看到鬼蜘蛛被綁在那一動不動垂下腦袋的消沉模樣。
那副樣子好像就要死掉一樣。
美知下意識抓住自己的衣襟,她雖然不知道如果鬼蜘蛛死了她會怎麼樣,但憑良心說鬼蜘蛛對自己算是不錯的,她總得做些什麼來才對。
而這時,在周圍吵鬧的聲音中鬼蜘蛛意識到了什麼,他微微抬頭往聲源處看去,入眼是一輛漂亮的牛車,帘子半掀,少女的影子在灰暗的轎子裏若隱若現,唯一能夠令他看清的也不過是撥開帘子的那隻手,上次握着刀的傷口還未癒合,被用心地纏好了,纖細如蔥的指尖在日光下半透明着,再往裏看,勉強能看清那是一身華服的美知。
她的臉上擦了粉,鬼蜘蛛才發現他們相處了這麼久,美知塗上口脂是這般的……耀眼。
他甚至升騰起了一種若是她在人見伊春這裏總比跟着自己好,但這種念頭停留了不到半秒就被他否認了。他從來都不是這樣為別人考慮的人,自私才是他的本質。鬼蜘蛛想着,若是他還有命活的話,那他也可以給美知這樣一座偌大的城,穿着世上最華麗的單衣,不必為吃穿憂愁,過安穩的一輩子。
前提是他還有命。
喉嚨乾澀,已經兩天沒喝水了,雖然他能忍住飢餓,但口渴卻是十分折磨人的慾望。
美知剛與對視上鬼蜘蛛已經主動撇過臉了,他是在生氣嗎?因為自己猜導致他被抓……美知垂下眼帘,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她並沒有收到親情度降低的消息,或許是她猜錯了。
她收回手,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人見伊春對於手無縛雞之力的美知並沒有多大的防備,他並不在美知這裏過夜,通過照顧她的侍女,美知得到了人見伊春和早逝的妻子感情深厚,而且長子已經七歲的消息。
美知察覺到人見伊春對她只不過是用來惹怒鬼蜘蛛的趁手工具而已,他對自己放心到並沒有安排武士看守的地步,這也方便她在假裝睡下后趁着侍女回隔壁休憩的時候跑出房間。
她將侍女端過來的食物和水藏了起來,趁着夜色正濃挑了件深色衣服沿着記憶里的路線小跑着,因為鬼蜘蛛已經被抓住,城裏的守衛基本上只剩下一隊在那裏巡邏,懶散且並不是很警惕。
即使美知這樣的柔弱少女,也只費了一些精力找到那根柱子,看到被綁在上面的鬼蜘蛛。
和之前氣勢洶洶的鬼蜘蛛相比,他現在的安靜給美知很不好的感覺。
之前還有士兵圍了一道柵欄禁止他們上前,不讓任何人插手,這也是人見伊春折磨人的手段——讓鬼蜘蛛慢慢死去。
而現在,如果再過幾個小時,鬼蜘蛛那副樣子看上去就真的要死了。
已經是深夜了,沒有人再管這個強盜的死活,美知牽起裙擺跨了進去,她的腳步聲非常的輕,鬼蜘蛛一向耳聰目明,周圍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的注意,但是現在他毫無反應,連頭都沒抬一下。
那些人沒把他綁太高,兩天過去,繩索也跟着他的身體重量往下墜着,幾乎是全靠鬼蜘蛛的腰維持着平穩,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垂了下來,像掛在窗戶外的晴天娃娃,風一吹他都能跟着飄上好一會。
美知的心跳很快,她不清楚自己的心跳是因為害怕膽怯着被人發現自己的行為,還是因為看到鬼蜘蛛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而心顫,以前她每日被關在房子裏,唯一交流的不過是電視和管家,第一次見到鬼蜘蛛的時候她是非常害怕的,美知是一個非常沒有社交能力的人,而這段時間經歷的事足以將她鍛煉得膽大勇敢了不少,就像現在,她踩在撿來的磚頭上踮起腳尖,將帶來的水囊儘力地往鬼蜘蛛嘴邊湊。
月色是唯一的見證者,靠得近了,美知也才真正注意到鬼蜘蛛臉上的傷口,以及快速瘦削下去的蒼白臉龐。
在靜謐的環境裏,美知將水囊遞到他的唇邊,一手扶着柱子穩住自己的身體,又因為鬼蜘蛛沒有半點反應焦急地紅了眼睛,沒忍住喊着他的名字,“鬼蜘蛛!”
那道聲音對於鬼蜘蛛來說,無異於在三途川那條河裏被無數人往下拉卻無力反抗時被強行拉上岸的一根鉤子,穿過他的心肺,他眯着眼感受刮在臉上的疾風,猛地一睜眼,佈滿紅血絲的眼睛鎖定在了美知昂起的臉上。
他咳了一聲,喉嚨一陣嘶啞,努力壓抑着想要大聲咳嗽的慾望,聲如砂紙:“你……剛剛喊我什麼?”
美知啞了一下,她想起剛剛喊得是鬼蜘蛛,眼神有些躲閃,連聲音都低了一些,帶着她自己都未發現的心虛:“喊的,哥哥啊……”
鬼蜘蛛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沒有受傷的痕迹便再也沒糾結這件事上了。
他叼住水囊,動作着急透着一股渴望,美知這才反應過來,就着他的動作抬高水囊給他喂水。
她沒有經驗,剛開始鬼蜘蛛喝不到,眉頭揚起帶着催促的意味;等到美知再抬高水囊的時候,位置又沒有把握正確,清涼的水猛地傾下來往鬼蜘蛛鼻子裏灌。
男人被嗆了好幾口,美知渾身僵硬地連忙放低一點,她想要鬆手給他擦掉脖子上的水漬,卻在鬆開扶柱子的那隻手時身體也跟着一晃,好在她噤聲動作不慢地再次扶住了柱子,掌心的灰塵增加了摩擦力,她鬆了口氣喂好水后,又往鬼蜘蛛嘴裏塞食物。
他吃的狼吞虎咽,有幾次差點叼住美知纖細指尖,好在她注意到這點,每次都像給狼餵食一樣塞在他嘴裏就立馬縮回手,等他吃完一口喂口水再喂下一口。即使美知動作笨拙,鬼蜘蛛剛被喂上一口沒嚼兩下就咽下去,他不是在享受美食而是在確保自己能活下去。
她帶的食物並不是很夠,但對於鬼蜘蛛來說已經很好了,他喝完最後一口水,還沒說話,美知動作輕柔地給他擦了嘴。
他想要問人見伊春對你怎麼樣這樣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們已經耗費了不少時間了,鬼蜘蛛感覺到身上恢復了一點力氣,他上下打量了美知全身,啞聲問:“我給你的那把刀呢?”
美知愣了愣,有些擔心鬼蜘蛛會罵她小聲回答:“那個人拿走了。”
鬼蜘蛛知道她說的是誰,沒再問:“你快回去吧,如果被他發現的話——”
他們身處城內,有武士在出口把守,根本跑不出去。
想到人見伊春的手段,美知渾身的寒毛都炸起來了。她伸手替鬼蜘蛛擦掉臉上的灰,手上的綁帶都弄髒了,鬼蜘蛛不習慣地扭頭無聲拒絕她代表親昵的動作,彆扭地皺着眉趕她走。
美知把磚塊搬回原來的位置,偷偷摸摸地按照記憶里巡邏武士的時間跑了回去。
隔壁侍女睡得很熟,美知換下衣服躺了進去,心底慶幸着還好沒被發現,剛閉上眼沒多久,房間外一道高大頎長的影子印在門上,站了一會無聲地離開。
美知就這樣偷偷摸摸給鬼蜘蛛喂飯,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她終於趁着侍女不注意從她那裏拿到了一把小剪刀。
原本她是打算給鬼蜘蛛剪開繩索,偏偏那天巡邏的武士換了時間點,她只好藏在黑暗裏慢慢摸索了回去。
她輕車熟路地小聲拉開門,房間裏沒點燈,今天連月亮都沒有,她只能在房間裏按照記憶摸索過去,掀開被子的一角,她剛伸了一隻腳進去,陡然發現腳背接觸到一道熱源。
被子裏有人!
她來不及退後,那人輕笑一聲拽住她的小腿將她往被褥里一拉,男人掌心乾燥熾熱,像一爐火滾燙到美知的心臟。
美知被壓制在身下,熾熱呼吸打在臉側,她僵着身體聽到頭頂低沉嗓音越來越近:“你去哪了?”
※※※※※※※※※※※※※※※※※※※※
最近工作好忙噫
感謝在2021-03-1600:56:43~2021-03-1823:49: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嘉一顆檸檬4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