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頭啖湯
“我就要搞定你！哈哈哈。”諾大的總經理辦公室內，韓萬強在一幅黃山日出圖前大笑幾聲！
“萬強，聽說房管局要傾全局之力，建一座摩天大樓。”范燕妮一身紫色西裝裙，以一貫的嫻靜舒適走進來。
跟韓萬強完全是互補的性格，萬強地產總經理夫人范燕妮臉如滿月，白皙圓潤，整個人舒服得讓所有人感覺親切友善，很得人心。
韓萬強是高大黑個子，聲如洪鐘野蠻隨性。陰晴不定嬉笑與怒罵之間不用半秒就能過渡，公司里下屬看見他都只想繞路走的。
但他這人有一點人人稱頌，就是對老婆很好，很專一，絕對尊重。
兩夫妻是夫唱婦隨，一個笑咪咪斯斯文，一個像山大王粗粗魯魯。
“我聽說，溫局找你聊這事了。”范燕妮不免有些擔心。
“是。我表態了。支持！哈哈哈。”
“這事……我擔心。”燕妮穩，韓萬強急進。大事面前，范燕妮總會提醒丈夫小心為上。
“放心。我會觀望的。不到最後一刻，我不出手！但凡出手，我必定有信心賺他個盆滿缽滿！哈哈哈。”
“這就好。能否籌集足夠資金啟動，是建起摩天樓的關鍵。可這，現在看上去，是不大可能。”燕妮說。
“是啊，所以我不着急，待他們有本事真啟動了，着急了，我提高利息，把錢貸出去！”
“可是……這項目，太大了。”
“燕妮，你記得1982年，家族聯產承包責任制確立那一年我們幹嘛了？”
“那一年？”想起過往一起打拚的日子，燕妮笑了，說，“你拉着我，去拉了一車的布花瓣回來，分給全村各家各戶做手工。我們承包了民間藝術社的布花手工勞作。花瓣拉回來，一枝一枝成整的拉回去交貨。這是我們第一桶金。”
“八年過去了，一切翻天覆地。你當年陪着我拉一車布料花回家的時候，能想像八年之後，你老公我能拉一堆磚頭回來，建起一幢幢大樓嗎？”韓萬強自豪地說。
“確實，當時不可想像。”
“燕妮，那你知道1983年2月的《經濟日報》，我至今天收藏着嗎？”
說完，韓萬強拉大班桌的抽屜，拿出一份舊報紙。
上面寫着，中國人民銀行負責人談話：國家鼓勵私人購房、修房，今年要試辦購買住房儲蓄、修房儲蓄等項業務……
燕妮讀着談話報道，微笑傾聽丈夫繼續道來。
“現在，離這談話，七年過去了！我們的城市積累足夠多了，只是消費意識、資本營運的意識未曾跟上！可是，很快了。八年，我們以一已之力，也能從粘布花到粘大樓了；國家呢？鼓勵私人購房、修房這事已經過去七年，也就是積累了七年！民眾的反應一旦跟上，就是爆髮式的！”說到這，韓萬強激動一敲桌面。
“嗯。”燕妮溫柔而明朗點頭。
“在三線城市立起一幢摩天大樓，這項目聽起來可怕，但背影是房管局，而溫局的魄力與能力更非同一般。我相信人，更相信機遇！契機到了，我們就等着躺在床上數錢吧。”
“嗯……”遲疑了一下，燕妮最終是首肯了。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很狂，但每一次關鍵的一擲，都是他們家庭財產急促拉升一大個台階的時候。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這時候，辦公室里的電話響起，范燕妮一聽，喜上眉梢，是在加拿大讀書的兒子韓拙打來長途電話。
韓萬強忙搶過來，嚷嚷道，“阿拙，畢業後有何打算？”
“爸爸，我還在考慮。美國有一家知名設計公司已經有意向請我去那邊工作。”韓拙的聲音陽光燦爛。
“阿拙，決定之前，你首先要思考的，是中國跟美國未來二十年的發展趨勢與速度，哪個更優勝。”韓萬強說。
“明白。我會好好考慮的爸爸。畢竟，我喜歡中式園林設計。”
“有女朋友嗎？那你喜樂中式女孩還是西式鬼妹啊？哈哈哈。”
“呃……”
“我警告你啊阿拙，女朋友，得是個女的，什麼顏色不重要！聽說國外有些女朋友不一定是女的！”
“呃……”可以想像電話那頭韓拙冒出好大一滴汗。
范燕妮實在聽不下去了，正搶過話筒叮囑起兒子日常來，卻聽到韓萬強突然收住笑聲，充滿殺氣地說，“阿拙，當年綁架你扔你下海的幕後黑手，找到了。”
“爸爸，是誰？”電話那頭，兒子韓拙問。
“安思遠！哼！”
“真的嗎？無冤無愁，他又不認識我，為什麼對我這麼狠毒？”韓拙想起當年，手心還冒汗。那夜，他死裏逃生的經歷，實在令人恐懼。
“不就是為了我在省城項目那塊跟他頂撞了。”韓萬強惡向膽邊生！
“生意場上的小事，不置於要殺人吧？爸爸我總覺得這事，不會那麼簡單。”韓拙沉着道。
“哼！我在本地搞過他，他就搞我兒子！我找在香港查了這麼久，終於掌握了一切證據直指安思遠！即便不是他，至少跟他脫不了關係！我們認定是幕後黑手就是安思遠！至少才能順藤摸瓜查出真相！究竟誰在暗處搞我！”
韓萬強大手一砸大班台，嚇得燕妮默念心經。
這一路打拚走來，樹大招風得罪過什麼人真不好說……
幸好，韓拙吉人天相，那一夜被好心人救了上來，接着給了快艇主一筆錢韓拙在老爸的安排下也不敢久留，馬上按原計劃從香港飛紐約。
那一年，正是韓拙出國讀書，準備過關從香港機場飛美國，卻不料在人還沒過關便眼前一黑，被綁架然後推了進海里。他只隱約聽到綁他的人說什麼“安老闆什麼”的，到掙扎着就要死去前，聽見一個女人大聲叫喊，說“媽媽喊你回家！”
當時已經耗儘力氣放棄掙扎的韓拙一聽見“媽媽”，突然生出救生意志，抓住了這個女人拋過來的救生圈。
那時正年少。事情過去了四年，韓拙依舊清晰記得這個女人風中大吼的聲音，他生怕找不到救命恩人，心裏時常反覆督促自己記住這一聲怒吼似的叫聲。
“找到我救命恩人了嗎？”韓拙問老爸。
“沒。那船主說那女人是走水貨的，轉了幾手聯繫人，根本不知道她從哪個城市去灣仔拉貨來着。”
燕妮念過心經，搶了電話跟兒子嘮叨去了。
韓萬強是本地成立的第一家私人房地產公司—萬強地產的老闆。
之前他做過家庭小作坊式生產，後來是幾乎這座城市能有的小生意他都碰做過。手工、五金、日用、塑料、包裝等等。
後來定下來做包裝，從小日用品包裝配件做起，越做越大，到包攬了香港、澳門和新加坡許多醫藥包裝。
年輕時候親自開大貨車天天三四點就啟程送貨到珠海，或深圳，然後接洽的人員再拉過關交易。一車車的包裝換回來一車車的現金。
他特別摳門，因為從做小包裝起家的，是一份包裝賺幾厘錢開始積累起來的財富。
當大家都學着韓萬強做起了小生產塑料包裝生意時，他就做起了塑料粒批發，跟風做塑料粒的人多了，他就開始做倒買倒賣！
當塑料粒原料炒賣成風，眼看就要爆出事的時候，韓萬強突然收手了，轉而正兒八經做起包裝機械來！
關鍵是，他給大國企的機械工程師塞大錢，讓這些專家下班不回家，直奔他的公司兼職。重獎之下必有勇夫，老專家們不眠不休地為他改良機械和研發適合本地生產製造業特色的機械，結果他的機械產品迅速佔領市場，並讓本土生產製造水平躍上一個新台階！
大家都感嘆跟不上，真不夠韓萬強玩的。
於是這洗腳上田聲大人惡的韓萬強的財富實現重重飛躍，每隔一個時期又推上一個新的台階。
後來他嗅到改革的二度春風又至，首次以公開拍賣的方式有償轉讓國有土地使用權時，當深圳有一位喝頭啖湯的人士舉起全第11號牌贏得中國第一拍時，韓萬強也在現場，他當時激動得心都顫抖了！
三代貧農出身的韓萬強知道，成為每天晚上看香港電視劇裏面才會出現的富豪世家甚至大鱷，原來不是夢！
韓萬強心細膽大，馬上籌備並逐步成立萬強地產，當時這座城市連審批房地產公司的流程還沒清晰，萬強地產的牌子也就掛起來了！
當時整座城市就只有房管局屬下的建築公司設立了經營公司，和另外一家廣廈公司，分別在公司里成立了房地產開發部，房地產開發也只是部門而已。
而韓萬強就旗幟鮮明地立起了萬強地產的招牌！連萬強地產的廣告也沾上房管局下屬廣廈公司的邊，叫什麼“安得廣廈千萬家，萬強地產”。
當時誰也不知道房產地是什麼鬼，只知道但凡沾邊房地產的都實現了暴利。大家都在試水裏，韓萬強已經學習了深圳富豪的模式，搶先把房地產開發公司做成規模起來。
這時期，也正是後來成長為萬達、萬通、保利、濱江等叱吒風雲的一眾房地產企業紛紛成立的初期。
而在這一座三線城市，大家都還沒有培養起這般敏銳的嗅覺，房地產也沒有像海南、深圳一樣熱得熾眼起來。大眾依舊覺得，這事與已無關的事。
大家對暴富仍是無感的年代。
直至房改加入了建立住房公積金、開展國家安居工程等內容。韓萬強分析精準，知道建立住房公積金是住房分配貨幣化的起點、新的住房制度的雛形！
於是精神又為之而一振！他敏銳地嗅到暴富的味道！
幾年摸索下來，萬強地產隨着房改進程，商品房走進大眾生活而業務蒸蒸日上。韓萬強便逐步結束密集型生產製造業，工廠關閉工人遣散，全部精力投放在房地產事業上。
財富從此看着逐年暴增！韓萬強在把唯一的兒子送出國外深造，讓兒子開眼界，把資本的玩法學回來。
卻不想，兒子韓拙是個理想主義，喜歡設計，還特別喜歡中式園林設計。這點愛好霸道的韓萬強並不扼殺，大出燕妮意料之外。
以前這座城市出現的名人，都是武學世家的，街頭寫字最棒的，紅木手藝最好的或者好人好事的居委大媽，或某個街區的一天到晚捧着飯碗在街上亂唱亂說的傻子。
現在？這座小城市最大的名人，就是韓萬強。有錢有得出了名了。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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