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戀愛預告
孔月拿起雞毛撣掃過蔣雲松屁股,蔣雲松忙挪到窗檯另一邊去坐,還翹起大腳騰出窗檯來讓媽媽掃。
“我告訴你啊,要不找個能幹的;要不找個家裏有錢的!最好是找有一、兩個哥的女孩。”
孔月掃過來另一邊,蔣雲松又彈起來坐到另一邊,兩兄妹被媽媽掃得嘻嘻笑。
妹妹蔣雲熙問,“媽咪,為什麼要找有一、兩個哥的?”
“那你哥以後不用負擔老婆家的老人啦!笨!你也是啊熙熙,以後找個老公最好有個哥的,要不然日後家裏爺爺奶奶公公婆婆四個老傢伙,好命的四個老傢伙上頭還有八個老老傢伙!說不定再上面還有個長命百歲的老老老傢伙!再生個娃,我看你怎麼養?”
“啊天哪!要這樣想的嗎?婚姻也是算計嗎?不!我要嫁給愛情!”雲熙學着電視劇女主演繹得咯咯笑。
“愛你個屁!愛情值多少錢一斤?你們兄妹倆幸福得像蠢蛋!光靠你老爸養?我看你倆還得瑟!”
“哎,此話怎解?怎麼我覺得爸爸很幸福,我和哥也很幸福了呢?”雲熙調皮了。
“中!想跟你們爹一樣幸福一輩子嗎?你倆給我記住,媽咪用二十多年的血與淚總結經驗教訓告訴你們,女人想要幸福,千萬別嫁給愛情,是要讓愛情娶走!男人想幸福,千萬別娶愛情,是讓愛情嫁過來!懂不懂?”
“哇……”兄妹倆熱烈鼓掌!
孔月自小就是財迷,更是個戲迷。八十年代拚命追小說,九十年代開始拚命追電視劇。她看過很多很多小說,瓊瑤的看一本罵一本,金庸的看一本迷一本!總是語出驚人。
“咦?這麼說,媽咪很愛爸爸……”雲松笑嘻嘻。
“咦?這麼說,這是驚世名言,瓊瑤的,還是金庸的?”雲熙笑嘻嘻。
“媽咪的!”孔月說完,揮舞雞毛撣作打女兒狀,蔣雲熙嘻嘻哈哈邊笑邊一喊,“爸爸救命,媽咪又打人了!”便彈了下樓。
“你們別鬧了吧,中午了,鄰居要午睡呢。”蔣耕整理着手頭的舊資料邊提醒道。
蔣雲松馬上收小了音量。
“愛神,常向窗邊低訴,恨他不知道。但願今夕在情人夢裏,寫下痴心記號。窗外,天空每朵白雲,滿寫醉人曲譜,夜空,星星向月兒說,甜蜜,是這戀愛預告……”
此刻陳百強的《戀愛預告》悠悠地低聲唱着。
窗外,是喻安瀾拿着一個大大的竹篾篩子,上面堆滿了雞蛋花,從家裏二樓延伸而下的小木樓梯走下安氏別墅的院子。
蔣雲松坐在窗檯滿眼是愛是憐看着他的安瀾妹妹。
這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的夏天。午後一切明晃晃中讓人有目眩神迷之感,窗外吹來讓人更加懶洋洋的熱風,天空每朵白雲,真的像寫滿醉人曲譜!
九十年代初這一年,蔣雲松22歲,就要園林設計專業畢業出來工作了;喻安瀾就要18歲成年了,妹妹蔣雲熙只有17歲,但是為了陪安瀾,雲熙是早了一年就讀書的,她倆讀同一年級,都在努力準備高考中。
做鄰居做到這份上,也是夠親密的了。
蔣雲松從窗前往下看,輕輕吹個口哨,喻安瀾抬頭看着雲松哥哥,笑了。一點靦腆,比篩子裏新鮮採下的雞蛋花更美更嬌羞。
安瀾妹妹長大了,身材日漸苗條阿娜,小臉蛋更是美得絕塵。
自從自己八歲的光景,身為風景園林考古專家的爸爸蔣耕非常執着地搬來古巷住之後,蔣雲松一直照顧着妹妹和鄰居喻安瀾。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安瀾終於也長大了。
蔣雲松看着羞澀的安瀾一陣激動。
這是一條寧靜的鋪滿長長的白麻石條的小巷,名字就叫石巷,深藏於城市舊區一隅。
小石巷有幾近百年歷史了,彎彎窄窄,只有幾戶人家,建築風格劃一,都是專門圍繞着一個叫做“安氏別墅”的民國小園林建築而成。
“安氏別墅”是本地對這片廢棄荒地的一個叫法,實際上,它是一個中式園林格局的院子。裏面主樓有兩座,一座是簡潔平房,平平無奇;另一座是簡約的西洋風格的建築物,雖然只有三層高,層高卻是普通樓房的兩倍以上,所以主建築看上去很高。
這是民國時期安氏家族這大戶人家的大宅。
但這些只是聽說,鄰居都沒見過安氏家族的人。因為這傳說中的百年顯赫世家,在民國時候已經遷往香港定居,然後從香港把業務做到世界各地了。
在國內,就只剩下這麼一幢大宅遺址。
之所以稱為遺址,是這幢西洋建築已經很舊,經常會在石巷裏也聽見有天花上面掉落一些灰雕石頭木木板什麼的聲音。
所以石巷裏小孩自小都會聽慣了家長的警告,都不敢偷偷爬進去的。
事實上,民國遺傳下來的安氏別墅有很高的圍牆擋着,普通人的視線是絕對看不到裏面的,只在正門口有一趟很高的鐵欄柵門長年鎖着,鐵欄柵頂部全是刺刀狀的尖錐,孩子們也沒能力爬進去。
蔣雲松記得很小的時候,還有一名老伯伯天天到這來上班,就是坐在門口的小方室里坐上半天聽個粵曲喝盅茶,就下班回家。
後來老伯伯死了,安氏別墅就連看個門口人也沒有了。
只有爸爸蔣耕,因為申請了研究任務在身,可以從安氏別墅躲在另一隅的一個偏門進出安氏別墅園子。
石巷末端是呈丫字的分叉,拐右最後一家房子就是蔣雲熙常常想去一探究竟的“吉屋”,人稱“鬼屋”。
拐左,巷尾處正是隱沒在長春藤里的側門,非常隱蔽。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有這一道斑駁的黑漆木門的存在。
能自由進入安氏別墅的特殊人家,還有鄰居喻家母女,喻驚鴻與喻安瀾。
蔣雲松的房間有一個窗就開着正對安氏別墅院子,他是最清楚裏面結構的人之一了。
而神奇的是,隔壁喻安瀾家,是一幢二層高的古典純木嚴謹構造的小樓。蔣雲松聽爸爸說這小木樓很有研究價值。小木樓首層的正門開在石巷,二樓的小露台上,卻開有一道古木樓梯直通到安氏別墅後花園!
這是非常獨特的古建築設計理念。為什麼這麼做?正是蔣耕研究的課題之一。
所以,整條石巷,就只有喻家母女有這一個沒人稀罕的特權,可以自由出入從來就圍蔽着的破敗不堪的“安氏別墅”園林。
安氏別墅,自街坊有記憶以來,一直就是呈圍蔽狀態的,大家熟視無睹。反正從來無人問津,孩子們也沒想過了解一下這一座高高的洋式爛別墅,是怎麼一回事。
九十年代,在這座城市,這樣子從來就是圍蔽起來的舊建築或荒廢園子有不少,都是房產屬於移居海外或港澳的人士的老宅舊園。這時候房地產開發剛起步,並未開始繁榮,甚至在這座三線小城的普通老百姓腦子裏,並沒有房地產這個詞兒和概念。
石巷裏的日子云淡風輕……
蔣雲松默默地注視着人如其名的喻安瀾,安靜如蘭,慢慢幫媽媽喻驚鴻把新鮮的雞蛋花一字排開在安氏別墅園子的長石板凳上,趁着午時太陽晒乾,好交給藥房換錢。
生活就這麼樣,沒有波瀾,蔣雲松的理想是畢業后在爸爸的安排下有份穩定的工作,等喻安瀾長大了娶了她,然後像爸爸和媽咪一樣,生一男一女,然後讓喻安瀾變成像媽咪一樣的天天對他不滿嘮叨的小胖豬。
蔣雲松想到這,咧開嘴笑了。
日子似乎一直走下去,一切,都不會有什麼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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