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硬仗 下
若是張宸洮知道自己的身價只有三貫錢和一個村長肯定氣得要死，不過現在的張宸洮即便知道這個懸賞也沒有氣力為之不值了，此刻他正相當沒有形象的癱坐在泥地上喘着粗氣。小理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出擊替火銃隊反擊靠近的門薩潘軍了，原先的胯下的戰馬早就在敵軍的圍攻中失去，之前三百多人的近戰部隊現在只剩下了不過百人出頭的樣子，曾經簇擁在自己身邊的幾十名總督府侍衛現在也只剩下了不過七八人，甚至還有一名千牛內衛為了掩護自己被對手亂刀砍死。然而汶浪城中的敵人仍然一副源源不斷的樣子，再這麼下去，估計就連火銃手們事先準備好的丸藥也要盡數打光了。
緩了緩氣之後，張宸洮的隨即移向了另一邊的戰場，儘管隆隆的炮聲早就停止了，但大軍廝殺激起的塵土卻成功的掩蓋了一切，張宸洮根本不清楚那邊的戰事到底進行的如何了，然而婆闍喑乾軍沒有出現在自己的背後，就意味着范汝珍還在堅持。
“總督大人，事情已經不為，是不是該準備撤退了。”身邊的侍衛進言着，儘管已經擊殺了近千名的敵軍，是面對能擁有壓倒性優勢的敵人，侍衛們不敢承擔將一位王族總督斷送在藩屬小國的損失。
“本爵要是逃了，那該如何向范副都指揮使方面交代？又該如何向眼前這些死難的弓手兄弟們交代？”張宸洮勉力的用已經起卷的寶劍支持起身子。“本爵絕不當逃兵，有一線希望，本爵要堅持到底。”說罷他解開牢牢系在頭上的烏紗帽，露出髻，甩掉身上披着的猩紅色大髦，用盡氣力高吼着。“弟兄們，堅持住，范副都指揮使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
張宸洮的話很快淹沒在陣陣的火銃聲中，敵軍再一次殺近了過來。
“殿下，下令開炮吧。”汶浪城上，門薩潘的手下們懇求着，一如甘馬挽郡的首治甘馬昔城一樣，在腳下這座郡城中，登牙儂人也擁有兩門二寸的大炮。“大華人的火銃隊正好在火炮的射程之內，只要開炮就能驅散他們。”
“開炮？”門薩潘搖搖頭，雖然他已經戰死了千餘名戰士，但是眼見得城下大華軍的力量已經所剩無幾了，這個時候開炮，不管是誤傷了張宸洮還是驚走了張宸洮，對他來說都是極大的損失。“不，大華人已經堅持不住了，你親自下去，記住了，一定要把穿紅衣服的總督大人完整的給我請過來，只有這個人質在手，咱們才不怕大華軍的報復，才有機會回到誇拉。”看着忠心耿耿的部下雖然不解但還是領命而去，門薩潘閉上了眼睛，他當然知道眼前的大華軍並非大華在西洋的主力，他也明白一旦真的擒獲了這位總督說不定就要面對大華方面雷霆萬鈞的報復，然而他卻不能不賭一下。“總督大人，希望結果不要讓我失望啊。”
“去死！”又是幾排銃聲之後，張宸洮再一次帶着部下反擊了上來，這一次面對的門薩潘的精銳，已經所剩無幾的弓手們明顯感到了對手的不同，然而決不能放對手過去，否則近了身的火銃手們根本逃不過對方的屠殺。小理“殺！”已經被逼得沒有退路的弓手們爆出最大的潛力，這些曾經的老兵絕不是一群貪生怕死之輩，安逸生活消磨的血勇再一次充斥了他們的胸膛。“殺光這些登牙儂的蕃狗！”
手中槍折斷了，就撿起地上亡者的戰刀，戰刀起卷了，就搶奪對方的短刃，實在不行石頭、爪牙都是以用得上的武器，突如其來的爆意志再一次壓倒了對手的人數的優勢，從而又為火銃手們奪回了必要的時間和空間。
“喬大人。”張宸洮正指望着范汝珍勝利后的回軍，然而他並不知道自己留守在營寨里的喬克謙手中正握着他意想不到的一支援軍。“總督大人這邊估計要撐不住了，為什麼還不出擊相援呢？”說話的奴隸商隊的護衛長似笑非笑的看着喬副都虞侯。“該不會是喬大人因為總督大人的陷害，準備公報私仇吧，不過沒關係，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以後大人能鬆鬆手，萬老子，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萬主事，你不說話，不會有人當你啞巴。”喬克謙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對於萬某人的話他理所當然的視若無睹，他自然明白用一個錯誤去掩蓋另一個錯誤的後果，之所以死死按住這三百多人的援軍不到，除了要看張宸洮出醜以外，也是他真的認為還沒有到最後的必要，不過現在張宸洮表現的既不想一個紈絝也不像一個陰謀家，因此他即便心中還有些恨意，但也決不會做出袖手旁觀坐視己軍失利的蠢事來。“好了，看起來總督大人真的堅持不下去了，你也該準備準備，攻大莫過救駕，跟這位總督侯爺搞好關係，你們商號的好處絕對比從下官這邊分潤些殘羹剩飯要強太多了。”
“喬大人也是明白人。”萬主事被揭穿了真面目也不以為意，反而站直身子，衝著喬克謙一笑。“想必總督大人只是敲打大人和范大人，此戰過後一切都會雲開霧散的，倒是那個郭縣的縣尉。”萬主事冷哼了一聲。“自作聰明之徒，不提也罷。”
“廢話什麼。”喬克謙翻身上馬，萬主事這邊的幾個騎士也準備妥當。“還不跟着老子殺蕃狗去！”
“援兵來了！”正被又一波門薩潘軍壓得步步後退的弓手們正極力壓榨着自己最後一份氣力，此時響起的馬蹄聲簡直有如仙綸一樣悅耳動聽。“婆闍喑乾軍敗了，萬勝！”張宸洮趁機也大喊了起來。“范副指揮使贏了！”
隨着大華軍中響起的歡呼聲，氣勢洶洶的門薩潘軍大吃一驚，其中有懂華語的自然以為真的是另一個戰場失敗了，而聽不懂的也被身邊人惶恐的表現給帶動，幾乎所有人都想起了大華軍在西洋的赫赫凶名，不少人隨即掉頭逃竄，立刻牽動大局，幾乎一瞬間，攻守之勢逆轉，人多勢眾的門薩潘軍幾乎被只有十分之一的弓手們攆着趕回了汶浪城中。一路上不斷有人被鼓足餘勇的弓手們從背後砍倒，場面混亂而又讓人笑。
“開炮！開炮！”看到自己部下的醜態，門薩潘惱羞成怒，此刻他也顧不得是不是以生擒張宸洮了，在他的命令下，兩枚冒着白煙的鉛彈從城頭砸了下來，雖然只造成了一名大華軍的陣亡，卻成功的遏制了大華軍的乘勝追擊。
“快，離開城上火炮射擊區。”張宸洮一陣后怕，立刻命令着，一聲令下，弓手們拔腿就撤，很快和匯聚過來的援兵兵合一處了。此
刻城頭的門薩潘王子也已經看清楚援兵的數量有限，但是自己的部下們銳氣已失，再戰也已經不能了。
“喬大人，做的好，”張宸洮跟萬主事打過招呼，轉身誇讚了喬克謙一句。“若不是你們來了，恐怕本爵就要交代在這裏了。”說到這，張宸洮彷彿也有些后怕。“先讓萬主事的人頂一下，讓兄弟們喘口氣再說。”
“總督大人，是不是命人跟城上聯繫一下，雙方各自派人收攏傷者和亡者呢？”喬克謙如是建議着，比起已經陣亡的弓手們，那些負傷的，還能搶救的弓手是西洋寶貴而不或缺的資源。“再晚些，恐怕就救不回幾個了。”張宸洮點點頭，於是喬克謙立刻安排起來，很快雙方達成協議，各派十個人救護傷者搬運亡者。“大人，”看着前不久還並肩作戰的鮮活的身子變成了一具具僵硬的屍體，喬克謙注意到張宸洮的眉頭跳動，於是進言分心道。“是不是現在趁機讓火銃手補給一下。”
“好，你是都虞侯，你來決定。”張宸洮感謝的向喬克謙看了一眼，雖然自己也算設計了對方一次，但是畢竟跟對方也學了不少的東西，像這樣的細節若不是言傳身教，自己又怎麼能在大帳里憑空就領會的。“對了，派人去看看范副都指揮使那邊打得怎麼樣了。”
“報！”張宸洮的話剛剛說完，只見一匹戰馬疾駛而來，還不等馬匹停穩，騎士一下子跳下戰馬，在地上打了個滾，隨即抬頭四處張望。“總督大人何在，范大人有急報。”張宸洮站起來表明了身份。“大人，我軍已經擊破婆闍喑乾軍，陣斬千人，范大人已經親率騎軍追擊下去，其餘步軍弓手一刻之內以迴轉城下。”
“萬勝！萬歲！”這個消息不脛而走，隨即再一次在大華軍中引起了一陣高漲的歡呼聲。
“該死！”消息很快就透過搬運屍首的士卒傳到了門薩潘的耳里，他立刻明白自己的對手兼戰友已經凶多吉少了，接下來大華軍的目標就該是困守在城中的自己了，現而今他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作繭自縛。門薩潘頹倒在藤椅上，他以想像自己的命運以及闔城百姓的命運，損失慘重的大華軍絕對會復仇的。“不，不！”門薩潘絕不甘心變成枯骨。“來人呢，立刻派使節出城，議和也好，投降也罷，一定要保住汶浪城所有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