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封郁萍 3
“想不到這處種植園居然如此龐大。”封郁萍借口要商量避而不見,整日裏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練萬戶這個吃貨當然不在意,但張宸洮卻閑極無聊隨意的在庄園裏四處走動,結果這麼一走卻現封氏的種植園遠比自己當初看到的更加廣闊。
“恐怕少說有三個男爵爵領那麼大。”護衛在張煌身邊的一名總督府侍衛如是判斷着,大華男爵授予一屯之地約計五千畝山林,三個男爵領也就是一萬五千畝、四十平方里。“若是那封老兒不知趣,大人斷他個逾制也不為過分。”
“逾制?”張宸洮一點也覺得這個笑話不好聽。“地方官難道不知道嗎?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再說了,強扭的瓜不甜呢。”說到這,張宸洮的視線里突然出現了一座建築。“那是家庵?”大華早年就對僧道等有明規,州有下院、縣有小廟、封爵或富庶功民或設立家庵,但是大華對度牒的管理一向嚴格,封爵又擔心朝廷的猜忌,因此家庵倒也並不常見,更何況此地的信仰是小乘佛教,難不成封家延請了一位異族的僧侶,對此張宸洮不禁有了一絲的好奇。“走,過去看看。”
走到庵前,張宸洮抬頭仰望,門楣上並無庵名,使人敲敲門,卻無人應答,張宸洮隨即一推庵門,門扉應聲而開,張宸洮邁步走了進去。小庵不大,也是普通的庭院結構,中間是一眼池塘,有幾片綠萍漂浮,幾尾小魚在中穿梭。
從左側的迴廊走過去,最左邊的屋子裏佈置有書架、牙床、琴幾還有一張山人遠行圖,圖上題字: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張宸洮深深的嗅了一口,檀香中一絲脂粉的味道,再看看這邊柔婉的字體以及易安居士的《鳳凰台上憶吹簫》的片段,張宸洮明了的點點頭,這是封家女眷的讀書地。
張宸洮退出西屋,關上房門,繼續沿着迴廊向前轉折,眼前就是客堂,不過現在應該叫做佛堂才對,屋子的中間供桌,供桌上有一佛龕,龕中有一尊楊枝觀音的木像,像前香爐里香灰半滿,再聯繫四處乾淨的陳設,顯然此地主人是經常要來的。不過供桌前只有一個蒲團,顯然主人也是不願意和他人分享這個私密場所的。
“觀音菩薩妙難酬,清凈莊嚴累劫修。
三十二應遍塵剎,百千萬劫化閻浮。
瓶中甘露常時灑,手內楊柳不計秋。
千處祈求千處現,苦海常作度人舟。”
當年武王張煌不信神佛,但是並不意味着張氏子孫不崇佛禮道。尤其是張宸洮,一方面是海軍出身,大海之上無邊風浪,恍若苦海,即便不信佛也常年要跟着老水手們口念南海觀音法號,祈求風平浪靜;另一方面張宸洮此刻也有所求,自然希望神佛庇佑一帆風順,心想事成。因此看到觀音像,張宸洮當然要禮拜,於是他先從供桌上取來三支檀香引燃,衝著菩薩再三頓首,隨即跪倒蒲團上,默默的祈求了一會,隨即拜倒在地。
禮拜過後張宸洮退出佛堂,轉入右手的走廊,不過右廂房卻是關着的,張宸洮自然不會做梁上君子強行入內,於是直接走出庵堂,看看天色,似乎又有一場西洋夏季常見的陣雨正在醞釀中。“走,回去吧。。。。。。”
“主上,那封老兒顯然是不準備答應了。”張宸洮在封家有住了五日,一開始封郁萍說自己要好好權衡一二請張宸洮再稍等幾日,接下來封郁萍又說家中突然出了急務要處理希望張宸洮再住幾天,最後封家又說封郁萍有恙需要靜養,這麼一來即便是練萬戶也覺得對方是在施展拖字訣。“主上,封老兒不知好歹,咱們也用不着這麼乾耗着,我就不信死了張屠戶難道就吃帶毛豬了?”
“也罷,”張宸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人是不能事事如意的,既然封郁萍不願意,自己是沒有必要在此地白白浪費時間。“老練你去和封家打一個招呼,咱們既然光明正大的來的,自然也不能偷雞摸狗的走了。明日一早,咱們就走。”練萬戶抱拳領命而去,看着練萬戶的背影,張宸洮還是不令人察覺的嘆了一口,他站了起來衝著幾名侍衛吩咐着。“本爵走一走,你們不必跟的太緊。”
侍衛們知道張宸洮碰了個軟釘子心裏不好受,因此也不敢觸霉頭,因此只是遠遠吊著張宸洮的後面,張宸洮慢慢的走出居住的院子,漫無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覺走出去很遠,然而天上的雲彩變幻,烏雲聚集,眼見的又要下雨了。
“啪嗒!啪嗒!”幾粒雨滴落到了張宸洮的身上,張宸洮猛然一醒,抬頭四下一望,只見附近最近的建築遠在半里之外,就這麼一耽擱,雨就噼里啪啦的下了起來,張宸洮無奈,只好向剛才看見的建築跑去,而遠遠吊在身後的侍衛也被鋪天蓋地的大雨阻斷了視線,一時半會找不到了張宸洮的去向。
張宸洮跌跌撞撞的來到建築物前,這才現原來是自己來過的封家家庵,此時他已經渾身濕透、再加上摔了幾跤之後,身上泥水一片,狼狽不堪,於是他也不管不顧,隨即推開門闖入院中,一進去,就聽到廊下有女聲響了起來。“哎!你是什麼人呢?”
張宸洮摸了一把從頭頂上流入眼睛的雨水,定眼觀看,只見一個高挑的女奴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自己責問道。張宸洮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狼狽,也不願意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是說道。“我是此家的客人,正在散步,不巧遇到了大雨,記得前次曾經來過此地進香,所以冒昧前來,不知道大姐在此,冒昧了。”
“前次來此地進香?原來是你。”女奴頓時大叫起來。“好一個小賊,巧言令色,這是封家的家庵,是你一個外人以來進香的嘛?害的上次我被責罵,終於抓到你了。”
張牙舞爪的女奴準備作勢來抓張宸洮,還沒等張宸洮反應過來,一個柔美的聲音從左廂房裏響了起來。“阿蠻,不要胡鬧,這是爹爹的貴客,去,打一盤水來讓這位先生在右廂房裏洗漱一下,等雨停了,再請這位先生出庵。”
“多謝這位小姐。”張宸洮向聲音的方向到了聲謝,隨即在撅着嘴阿蠻引領下來到上次沒有進入的右廂房,進去才知道這是一間浴室,自然是不能讓人輕易進入的,張宸洮也是在海上吃過三年苦的,只見他先是用熱水洗了洗頭臉,隨後接下外衣用清水搓洗了一番,然後擠干水分,找個根繩晾了起來,至於貼身的小衣和褻褲什麼的自然無法解開,不過張宸洮正值青壯年,底子又厚,一會就利用人體自然的熱力蒸幹了衣物上的濕氣。然而雨卻沒有停,稀里嘩啦的,一直下着,天色也越來越黑,隱隱約約對面的廂房裏已經點燃了蠟燭。
給,送給你吃的。”不一會對面送來了一份清淡飯菜,從阿蠻不高興的眼神中,張宸洮明白是對面那位小姐節省下來的。
張宸洮接過飯菜,放在地上,回頭穿上還有些濕漉漉的衣服,在阿蠻懷疑的眼神中,走到左廂房的門口,隔着門扉沖內一稽首。“多謝這位小姐贈飯之恩,但不知小姐乃是封老爺的何人,在下該如何稱呼?”
張宸洮跟潘慶安早就打探清楚封家的底細,封郁萍有三女二子,長女下嫁同州秦氏長子,生有二女,但六年前夫婿亡故,因與繼承家業的小叔之妻不和,一怒之下攜二女返回母家居住,長子獲得功民資格后就留在家中操持家業,次子尚在軍中服役,二女新嫁,三女年方十六尚待字閨中,所以張宸洮才有此問。
“我家小姐跟老主人怎麼稱呼關你什麼事,少來湊近乎。”阿蠻明顯不是華族,但是這話說得利落,顯然不是家生子就是麗奴。“走開,回去吃你的吧。”
“阿蠻。”裏面小姐斥責了阿蠻一聲。“民女乃是喪夫不祥之人,先生還是不必多問了。”
“原來是封老大人的大小姐,在下失禮。”大華雖然對儒教並沒有徹底打倒,但是對存天理滅人慾的程朱理學卻從武王時代就被定為偽學了,因此寡婦再嫁在大華也算平常,倒是一怒之下就攜女兒破門還家在當時並不多見。“不過大小姐既然是信佛的,當知道生老病死乃是宿世因果,又何必念茲在茲呢,如此執念又如何以超脫苦海。”
“先生倒是佛法精深。”對於張宸洮居然知道自己,封家大小姐卻十分的意外,更意外的是張宸洮對佛學的研究,她是不知道各家各派為了在宮廷中獲得一定的影響,無不派遣大德高僧或有道全真為王家服務,因此張宸洮瞭然佛法倒也不奇怪。“民女失禮,還沒有請教先生尊姓大名啊?”
張宸洮正要回答,突然原本半合的庵門被人大力的推開,幾個同樣渾身泥濘的漢子闖了進來,還來不及抹去眼前的雨水便大聲探問起來。“侯爺,侯爺在裏面!”
“噤聲!”張宸洮立刻大聲的回應了一句,衝著屋內之人歉意的點點頭,扭頭走到廊下。“封家大小姐在,爾等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是!”幾個人將張宸洮的聲音聽得分明,一個個頓首應聲。
“你是總督大人!”死死盯住張宸洮的阿蠻忽然明白過來,眼前這個人就是家中最近幾天議論紛紛的新任侯爵總督,不由得捂着嘴大驚失色。
“還請阿蠻姑娘替我的幾個伴當打水洗漱一下。”張宸洮默認着,卻不知道走到紗窗前聽得仔細的封家大小姐此刻也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