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
當初趙珍珍跟着堂叔一家進城,先是給堂叔家當了一年保姆,每天看孩子洗衣服打掃衛生,等到第二年國棉廠招臨時工,雖然她只有小學文化,堂叔還是託人托關係把她塞了進去。
一開始就在車間裏彎腰幹活,因為是學徒工,師傅的訓斥也是少不了的,一天下來比當保姆還累,趙珍珍覺得這樣不行,就找了嬸子的書來背,她下了苦功將整本書都背下來了,第二個月恰逢廠里工會搞宣傳,一個車間要出兩個人去幫忙。
一般這種事兒大家都避之不及,因為去工會要影響本職工作的,像趙珍珍這樣的學徒工沒有獎金,正式工有獎金,獎金的數量跟工作量是有關係的。
趙珍珍無視師傅的臭臉,主動請纓要去幫忙。
她手腳勤快,人長得漂亮,嘴巴還特別甜,關鍵是,不經意露了一手,工會主席就捨不得放她走了,竟然就跟車間要了她。
時間飛快,一晃也十年過去了,當年的少女已經成為了二十七歲成熟的少婦,而且還是四個男孩子的媽媽。
最大的孩子六歲是雙胞胎,老三四歲,老四就是此刻睡得正香的王建明,才兩個月大。
王文廣含糊答應了一聲,重新又合上了雙眼。
重活一回,趙珍珍變得十分有耐心,明知丈夫沒聽進去她的話,倒也不着急,沒再繼續勸說,起身沖了個熱水澡也很快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在樓下廚房忙活開了,王文廣是南方人,早上喜歡吃甜豆花和油滋糕,這兩樣兒吃食看着簡單,其實挺費工夫的,趙珍珍忙活了將近兩個鐘頭才做好了,另外還煎了一盤子雞蛋,拌了幾根青瓜。
飯菜都擺上了桌,王文廣才不緊不慢的從樓上下來了,保姆張媽正端了一罐子剛做好的蜜豆過來,立即賠了笑臉說道,“王主任,今兒是珍珍做的早飯,您瞧這豆花做得多嫩啊!”
王文廣滿意的笑了笑,對妻子說道,“辛苦了啊,快坐下來一起吃吧!”
趙珍珍是北方人,和王文廣的婚姻如今是第七年了,但還是吃不到一起去,她手裏捏着一把切好的香菜末從廚房跑過來,沖丈夫笑了笑,轉頭吩咐,“張媽,你上樓去看看老大老二和老三醒了沒有?若是沒醒就叫他們起來!今天星期一不好遲到的。”
張媽應了一聲,解下圍裙去了。
餐桌上只剩下夫妻倆,王文廣看看穿着板正的確良衣褲的妻子,覺得又不一樣了,那麼樸素的青藍色衣服竟給人一種嬌俏的感覺,他忍不住捏了捏妻子的臉蛋,小聲說道,“今天下班早回來啊,我從食堂帶燒黃魚給你吃!“
平城大學食堂最有名的菜就是燒黃魚,一份就要兩塊錢,貴得要死但每天很早就賣光了。
趙珍珍點點頭,給丈夫夾了一塊青瓜,說道,“好啊,昨天建民和建國還說想爺爺奶奶了,你乾脆多打一份燒黃魚,咱們一起過去看看吧!”
王文廣聞言一愣,覺得很是意外,趕緊重重點了點頭。
王文廣自小聰穎過人,父母對他的期許很大,他也不負眾望,二十二歲去留學,二十五歲就娶了同是留學生的妻子,但誰也沒想到徐穎穎會在歐洲出車禍意外身亡,這事兒對王文廣的打擊很大,回國后說什麼也不肯再娶了。
直到三十二歲上碰到了才二十歲的趙珍珍。
當時他已經是遠近聞名的教授,趙珍珍卻不過是國棉廠工會的一個小職工,這之間差的太遠,王家公婆極力反對這門婚事。
但王文廣很堅定的要娶她,倆人偷偷去扯了結婚證,在各自單位發了幾包喜糖就算是結婚了。
即便現在趙珍珍已經為趙家生了四個孫子,王文廣的親媽曹醫生還是看不上她。
結婚頭兩年,趙珍珍還會特意討好公婆,後來發現做得不過是無用功,乾脆也不去了,他們看不上她,說實話,她也看不上那倆老頑固!
以往不是王文廣好話說盡,她連逢年過節都要找借口不去的。
王文廣一整天心情都很好,食堂是四點半開飯,他第一個衝進去買了兩份燒黃魚,高高興興的回家了。
趙珍珍如今是廠子裏的工會副主席,平常沒什麼宣傳任務,工作很清閑,她四點就提前下班了,將老大建民和老二建國從平城大學的附屬小學接回來,又去了機關幼兒園把老三建昌領回來,路過副食店還沒忘割了一刀肉,買了兩斤雞蛋。
走到平城大學家屬院門口的時候,有兩個郊區的農民挑着擔子賣新鮮的黃桃,老三鬧着要吃,桃子八分錢一斤,她很大方的買了五斤。
趙珍珍一回來,保姆張媽就舒了一口氣。
她今年已近五十歲了,原來是王家公婆的保姆,因為建國和建民是雙胞胎,趙珍珍一個人的確忙不過來,曹麗娟添了兩個親孫子心裏再高興,也不可能幫著兒媳婦帶孩子,她派了張媽來幫忙,這一幫就是六七年。
張媽原本在曹醫生那裏就是洗洗刷刷做做飯,這點活兒一點也不累人,但到了趙珍珍家,不但要做這些活兒,還要照顧三個孩子的衣食起居,這又添了個小四,白天更是要照顧他,累人的很。
這不抱了半下午的奶娃娃,手臂都酸得不行了。
她也曾經跟趙珍珍撂過臉子,說實話她雖然是保姆,但不像趙珍珍是個鄉下丫頭,也是正經的城裏人呢,不過是丈夫兒子不爭氣,都要指望她一個月五十塊的薪水過日子。
雖然如今住家保姆的工資很高,但能用得起住家保姆的人家並不多,雖然做的很累,但張媽也不肯辭工的。
何況,去年趙珍珍還幫忙把她小兒子送去國棉廠當了保安。
張媽連最後一點脾氣也沒有了,不僅如此,為了儘快讓小兒子轉正,甚至還有點巴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