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關於農場科技部的放假問題,惠陽縣政府辦公室遲遲下不了定論,要是按照一般的單位,年二十六放假,正月初八上班,但科技部的情況很特殊,雖然他們每個月都有工資,還享有部分福利,然而實際身份卻還是勞改犯。

勞改犯當然是有沒有假期的。

但這些人受到過市長接見,而且的確為整個平城的旱災做出了不小的貢獻,不放假當然也是不可能的。

因此,一直到年二十七,王文廣他們才接到通知,年二十八放假,過完年正月初六上班。

雖然比起一般的單位少放了幾天,但大家忐忑不安的等了十來天了,聽到后都很高興,甚至有那歸心似箭的人,比如小蘇,第一時間就去屋子裏收拾行李了。

櫻桃公社的車站很小,平時車次也不多,畢竟馬上要過年了,很多人擔心明後天就不通車了,到時候想回家都回不成,因此紛紛跟王文廣請假。

中午吃飯的時候,只剩下寥寥幾個人了

吳啟元當然留下了,他一邊吃麵條一邊感嘆的說道,“文廣啊,這一年年的過得真快啊,馬上又要老一歲啦!”

王文廣點了點頭。

胡利農已經吃完了一大碗麵條,笑嘻嘻地說道,“吳校長,今年咱們一起過年!明天沒事兒我上山,看看能不能逮個兔子,過年了也要吃個葷!”

小胡的家就在惠陽縣的另一個公社,公社和公社之間沒有班車,如果一定要回家的話,要麼搭載順風車,要麼就靠兩條腿走回去。前者需要靠運氣,而且現在都年二十七了,去鄉下的貨車幾乎沒有了,但六七十里的路走回去的話,也需要半天的時間。

最重要的是,小高的父母都不在了,他不覺得有太大的必要回去。

吳校長哈哈一笑,說道,“那敢情好啊!”

王文廣和以前一樣,吃過午飯就盼着天黑。當然了,僅從外觀上看是看不出來的,他還和平時一樣,沒有睡午覺的習慣,而是正襟危坐,在書桌旁很認真的看看寫寫。

胡利農從外面走進來,笑着說道,“老師,你怎麼還不回去啊?”

王文廣笑了笑沒回答,問道,“小胡,你有事兒?”

胡利農搖搖頭,他能有什麼事兒?論文早就寫完交上去了,屬於他的份內工作也都完成了,可以說,現在是一年當中最為輕鬆的時刻,他想睡大覺或者到街上盡情閑逛都沒人管了。

本來他也是這麼想到,然而真放假了,看着同事們一個個的都走了,他心裏莫名有些發慌。

胡利農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說道,“沒什麼事情,我就是過來問問老師,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查查資料或者統計數據什麼的,這樣老師就能早點走了!”

王文廣看了他一眼,放下手裏的書,說道,“利農,你有沒有想過,咱們科技部下一步應該這怎麼開展工作?或者說,下一個項目的具體內容,你有沒有具體想法?

胡利農一愣,關於這個問題,他的確認真考慮過。

農場科技部說白了就是個臨時單位,是市裡為了安置他們這些人臨時設置的,現在土壤改良項目的推廣已經結束了,他們的論文也交上去了,要是上頭領導有人建議,他們這個科技部分分鐘就可能被解散了。

他們這些人可能又要被打回農場了。

小胡不懼怕下地勞動,但是受不了農場裏那種時刻時刻被監視,處處被拘束的生活、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道,“老師,我覺得現在的糧食產量還是太低了一些,現在一般地塊用的都是農家肥,化肥用的很少,目前化肥的種類也不比較的單一,如果在這一方面能有所突破的話,估計能進一步提高糧食的產量!”

王文廣笑了笑,小胡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了。其實可以上的項目很多,但具體到實際情況,在人力和資金都不充足的情況下,研究出來適合平城地區專用的化肥,是比較可行的項目之一。

他帶隊的人負責開發新的化肥,梁校長那一組負責改善現有的農耕用具,這兩項加起來,夠他們再忙活一年的了。

“那你有了具體計劃沒有?”

小胡搖搖頭,有些羞愧的說道,“還沒有!”

其實他這個人是個急脾氣,想到這個項目就要立即着手準備,然而,項目組內部沒什麼資料,他去了公社的新華書店,那書店小得可憐,他翻遍了書架也沒找到一本相關的書籍,只能無功而返了。

要做這樣的項目,第一必須有大量的相關資料,第二必須有資金和場地支持,一般來講,能跟當地的化肥廠合作是最好的了,不過,櫻桃公社沒有化肥廠,惠陽縣的化肥廠規模也不大,最好當然還是平城的化肥廠,規模大設備全,各方面的條件都能滿足。

王文廣笑笑,說道,“你有這個想法就很不錯,這樣吧,等年後由你來起草一個計劃書,我們儘快報上去!”

小胡用力點了點頭,轉身準備走了。

王文廣忽然想到一件事,又叫住他了,說道,“小胡,你師母前幾天還問起你了,反正你在這裏也沒事兒,要不,你跟我回去吧!”

胡利農當然很想跟着去,王文廣在治學上要求非常嚴格,而且平時也不是一個風趣的人,但師母不一樣,師母為人溫柔可親,僅有的幾次接觸都對他很好,特別是今年過冬得知他沒有棉衣,還把老師的一套舊棉衣改了改送給他了,而且老師家的幾個孩子也很有趣。

去老師家還能吃到各種好吃的熱氣騰騰的食物。

但儘管如此,他也沒有被衝破頭腦,還保持的政治上的清醒,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和老師都是勞改犯,而且老師和師母已經離婚了,師母現在還在農場小學擔任校長一職,平時老師回家都要偷偷摸摸的。

他一個青年男人跟過去算什麼?按照他的性格,不出門是不可能的,但他不能讓人說老師和師母的閑話!

胡利農堅決的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去!好不容易歇下來了,我明天要去山上打兔子,後天去街上閑逛,大後天就是除夕了,幫着吳校長做年夜飯,至於初一到初五,就天天睡大覺好了!”

就這麼一瞬間的功夫,他已經把自己這幾天的活動都安排好了。

王文廣囑咐道,“你上山要注意安全啊,最好不要一個人!”

小胡點點頭,說道,“老師放心吧,明天我拉着林老師一起去!”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王文廣手裏拿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大步流星的出了門。

回到家中,趙珍珍正在和孩子們吃飯,看到他回來又驚又喜。

她一邊盛粥一邊笑着說道,”我還以為你們不放假了呢,年後什麼時候上班?“

王文廣舀水洗手,也笑着說道,”可不是嗎,年後初六上班!“

農場小學的特長班在楊校長的大力支持下,科目種類越來越多,就連象棋也有了一席之地,王建昌聽說后立即就興沖沖的報了名,放年假之前已經學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了,三寶自認為經過老師的指點,自己的水平進步了不少。

當然了,也許能贏爸爸的可能性不大。

王建昌高興的說道,”爸爸!你既然放假了,能不能教我下棋啊!”

王文廣剛坐下來準備喝粥,聞言看了一眼兒子,自然看到了他不服輸的小眼神兒,就笑着說道,“好啊,不過,等一會兒爸爸吃完飯要先和你殺一盤,我要看看你現在的水平怎麼樣吧,不會下降了吧?’

王建昌立即拚命搖頭,差點就說出來自己參加了學校象棋興趣班的事情。

趙珍珍沒注意到父子倆的官司,而是另有事情跟他商量,“文廣,我昨天去了一趟農場,聽清芳姐說,教三寶的田老師風濕病翻了,走路都不利索呢,他這種情況我問過何爺爺了說是他們家有祖傳的膏藥,明天就能配好,要不,你去農場跑一趟?"

王文廣點了點頭,說道,“好!我聽吳校長說,現在農場吃得很差,另外再準備一點吃的吧,給章教授也捎一點!”

趙珍珍應了一聲兒。

第二天下午,王文廣給田潤生和章文田送完東西,回家的路上路過科技部,他往院子裏張望了兩眼,沒發現任何人,正準備繼續往前走了,小胡從裏面走出來了,看到他揮揮手大聲說道,“老師!有你的信!今天上午剛到的!”

自從被下放后,王文廣和其他人聯繫的越來越少了,起初小時的同學還來過一兩次信,但他怕連累人家一律沒回,這樣一來,除了妻子趙珍珍,漸漸沒人給他寫信了。

當然了,趙珍珍在惠陽時還會偶爾寫信給他,調到農場小學以後,也沒再給他寫信了。

王文廣疑惑的走過去,接過信封一看,上面的字跡很熟悉,這是一封父親王稼軒寫的信。

回到家后,他喝了一碗熱水才拆開信。

王稼軒的信寫得很簡單,中心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要去他們全家六口回平城過年。理由也寫清楚了,第一他和曹麗娟都很想念兒子和孫子,第二王文廣的叔叔王桂生要回平城來過年,一大家子能團聚非常難得。

王文廣看完信就皺着眉頭沒說話。

趙珍珍好奇地問道,“誰來的信啊?”

王文廣將信遞給她。

趙珍珍飛快地看完了,笑着說道,“前幾天建民和建國還說起爺爺奶奶了呢,按理說,咱們也因該回去一趟了!”

說實話,王文廣沒想到趙珍珍會有這樣的態度,因為他自己也是不太情願回去的。本來假期就這幾天,來回在路上就要花去兩天的時間了,還不如就呆在現在的家裏,陪妻子說說話,和兒子們玩一玩兒,比什麼都來得更滋潤。

然而既為人子,王稼軒和曹麗娟作為父母整體也是及格的,何況中間還夾着一個久未露面的二叔,他雖然不情願,還是必須回去的。

王文廣沖妻子笑笑,趁幾個孩子都不在屋裏,緊緊握着她的手,說道,“珍珍,你不用考慮我,其實我真的不怎麼想回去!"

趙珍珍當然也不想回去,如果只是王家老兩口想孫子,她是不會當一回事兒的,不過信里提到了王桂生,那就很有必要回去一趟了!

前世的局面和現在不太一樣,這一世她聽張處長說,徐局長是打了退休申請下台的,上一世比這激烈得多,聽盧志偉說,當時都動了槍了,和他搶位置的也不是這個王桂生,而是一個叫梅成林的人。

但這個梅成林也沒有得意多久,因為做事手段太過囂張,很快就被撤職了,然後上位的才是王桂生。

然而此時局勢已經悄悄改變了,接盤俠王桂生不但沒有坐收漁翁利,反而成了最後背鍋的。

最後的下場就是被關了十年監禁,出來的時候已經白髮蒼蒼了。

趙珍珍笑着說道,“文廣,其實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不管你父母對我態度如何,他們始終是孩子的爺爺奶奶,我希望我的孩子在這個世上,能多有一個人疼愛!”

王文廣聽了心裏很感動,他上前緊緊摟住了她。

此刻任何的語言都是多餘的。

既然決定了要回平城,第二天全家人一大早就出發了。

即便如此,趕到平城也到下午兩點了。

王稼軒和曹麗娟兩口子看到四個孫子笑得合不攏嘴,建民和建國還有建昌都跟爺爺奶奶打了招呼,唯有四寶緊緊抓着媽媽的衣服,一臉的疑惑。

曹麗娟沖他拍拍手,說道,“四寶,你不認識奶奶了?小時候奶奶總抱你呢,快過來奶奶給你好吃的!”

王建明將目光謹慎的看向媽媽,趙珍珍笑着說道,“四寶,你不認得奶奶了?快叫奶奶!”

四寶很聽媽媽的話,立即乖巧的叫了一聲奶奶。

曹麗娟將王桂生帶來的肉脯分給四個孫子,感嘆道說道,“現在真是什麼都難買了,我託人從上海給孩子捎點東西,人家都不肯捎,說是現在拿錢拿票都買不到!”

趙珍珍笑笑沒說話。

王文廣一個人沉默的喝着茶,看着父親和建民建國說了好一會兒話,忍不住問道,“爸,二叔回來了?”

王稼軒點了點頭,指了指書房,說道,'對,他還在休息!“

話音剛落,一身解放裝的王桂生就已經推門出來了,他大約五十來歲,因為常年堅持鍛煉,身材保持的很好,比一般的同齡人顯得要精神得多,又因為在官場浸潤多年,儘管臉上的表情很親和,但還是能讓人感覺到一種威嚴之感。

他笑呵呵的背着手坐下,說道,"文廣,你們那個項目的資料我看過了,做的很不錯!你們這個經驗很值得在許多地方推廣!要是全國的鹽鹼地都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那咱們老百姓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王文廣謙虛的笑了笑,說道,“多謝二叔誇獎,我們也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王桂生將目光轉向侄媳婦,繼續說道,“小趙同志在擔任農場小學校長之前,在惠陽縣工會工作是吧?”

趙珍珍一愣,看來這位二叔已經提前了解她的情況了,就笑着說說道,“是啊,而二叔,本來我之前是在張處長手下工作的,在惠陽的時候,工會也承擔了工作組的職責,將惠陽的資產階級破會分子全都揪出來了,徹查了一部分人,維護了整體社會的安定和人民內部的團結!”

王桂生笑着點了點頭,他手下人說,他這個侄媳婦雖然是一介女流,但工作還是有一定能力的,在國棉廠工會的時候就很利用拍文明戲的機會得到了市領導的賞識,這幾年雖然升遷不算快,但每走一步都很穩,在如今的局勢之下,也算是不易了。

如今一見,果然真人透着一股子機靈勁兒,王桂生決定要多了解一些情況,就笑着說道,"你跟我來!“

看着王桂生和趙珍珍進了書房,王文廣不覺得奇怪,但王稼軒和曹麗娟都有點意外,關於趙珍珍的工作,他們老兩口都有點沒看在眼裏,工會那種地方就是各單位閑人養老的地方,能幹出什麼花花來?後來趙珍珍進了大學的工作做,王稼軒是知道的,但那個時候工作組已經沒有什麼激烈的動作了,不會動不動就抄家,所以他並沒在意。

但從今天王桂生的態度來看,似乎並不是這麼回事兒。

趙珍珍一進屋就改了稱呼,“王局長!”

王桂生哈哈一笑,說道,"在家裏就不要這麼叫了,你把平城這一兩年的情況給我具體的介紹一下吧!”

趙珍珍遲疑了一下,說道,“二叔,那我要說的可能就比較多了,大概需要一個小時,不耽誤您的時間吧?”

王桂生還就怕她不肯說或者少說,聞言立即說道,“咱們這是在家裏私下裏聊天,談不上耽誤不耽誤的,你儘管說!“

趙珍珍笑着點點頭,給王桂生倒了一杯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氣喝了半杯才不緊不慢的說起來了,她是從當時局勢剛剛開始發生變化時開始講的,不過還穿插了一些自己獨到的見解。

當她說到國家因為經過了錯誤的路線和三年自然災害,不但老百姓溫飽都成了問題,這也大大挫傷了某些領導的自信心,這個時候正好有人提出要徹底清查在人民內部的資產階級破壞分子,但實際上不過是轉移矛盾和注意力,從中牟取私利罷了。

一般人聽不懂這話的意思,但王桂生一下子聽懂了,他立馬變了臉色,皺着眉頭問道,”這話你是從哪裏聽到的?陳友松?“

趙珍珍搖搖頭,說道,”二叔,陳市長很忙,沒工夫聽我說這些,這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還是第一次說出來呢!“

王桂生盯着她看了兩眼,說道,”你記住了,這種話不要再跟別人說了,那除此之外,你還琢磨出什麼來了?“

趙珍珍笑着說道,”二叔,您應該聽說了吧,我第一次有幸被陳市長接見,是因為拍了一場《戰平城》的文明戲,但其實這不是巧合,我組織這場戲的目的,就是要提醒陳市長,局勢很快就會發生變化!“

王桂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緊緊盯着趙珍珍,不信任的說道,”你的意思,你比陳市長消息還靈通?“

趙珍珍大言不慚的點點頭,說道,"我這個人沒有別的優點,但對於局勢還是相當敏感的,當然了,並不是憑空而來,我是根據當時報紙上的文章來推斷出來的!"

的確,這次運動一開始,就是京滬兩地的報紙在打架。

趙珍珍的話王桂生當然是不信的,如果她這麼能耐,陳友松又不傻,為什麼不讓他這個侄媳婦留在身邊工作?而是崗位調來調去,雖然級別是升了一些,但這麼機靈的人物兒,在農場小學那種地方當校長又有什麼前途呢?

當然了,趙珍珍畢竟是個女同志嘛,女同志走仕途有天然的弱勢,那就是心太軟了,她去農場小學工作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侄子王文廣!

雖然不相信她話,王桂生還是十分感興趣的問道,"那你對以後的局勢怎麼看的?"

這正是趙珍珍準備要說的重點。。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六零年代好媽媽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六零年代好媽媽
上一章下一章

第九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