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大結局 負隅者
他回過頭來時,對上的正是白青竹的槍口。
白青竹舉着槍的手很穩,雖然她已經幾乎察覺不到自己的手在什麼地方了,起初還凍得生疼,但漸漸地,那隻手似乎已經不存在,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扣得動扳機。
但她知道,這顆子彈最後還是得打出去。
白青竹沒有回答。蕭冀曦自嘲地一笑,先把那隻箱子給放下,還很識時務地往她那邊踢了一腳,就見白青竹臉上立刻顯示出很緊張的神色來。
“看來你很清楚這裏面是什麼。”蕭冀曦笑了。
“我只是在想,你為什麼沒有按照計劃行動。”白青竹輕聲道。“你不是應該出現在一條繁華的街道上,然後把這些東西打碎么?”
蕭冀曦露出一絲瞭然的笑。
“看來,軍管會那邊也沒有得手。”
“這樣的計劃是不可能成功的。”白青竹加重了語氣。
“現在我有點好奇,你是什麼時候策反的廖長?在進城之前,他還不是你的人。”
“他沒有被策反。不過被抓住之後,就什麼都說了。”白青竹一挑眉。
“那我希望你們能優待一下俘虜。”蕭冀曦苦笑,似乎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在這裏被逮到了。
“哦,他沒給我們這個機會。”白青竹的眼神有點古怪。“交代完之後他就自殺了,自殺前說的是,他不是在投降,只是有點不想活了,但覺得你還能活下去,所以才說了幾句實話。沒想到他那麼傲的一個人,能叫你給折服了。”
蕭冀曦哦了一聲,說道:“大概是惺惺相惜吧。”
他手裏拎着那個威風凜凜的趙雲還在黯淡的月光下立着,因為天冷,也不擔心會化掉,白青竹也沒有要他把這個一起放下的意思。
“你還是很喜歡趙子龍。”白青竹忽然說。
“其實是有點羨慕。”蕭冀曦嘆了口氣。“而且我猜他不會捏姜維。”
白青竹想,他的確是應該羨慕一下趙雲的,因為他受過的傷實在是太多了,眼下身上還帶着呢。
“姜維投降過。”白青竹忽然笑了。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就行。”蕭冀曦把趙雲插在了雪地里。“不過我大概不是最後一個,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你會跟我回去嗎?”白青竹最後問了一次。
“我不會。而且我最後還是贏了。”蕭冀曦微笑起來。“你們搶下東西之後,大概是急着來找我,沒檢查過裏面的東西吧?”
白青竹的臉色忽然變了。
“那裏只有清水。”蕭冀曦平靜道。“這裏也是一樣。真正的東西就埋在我家後院裏,如果讓我活着回去,明天,它就會被引爆。”
白青竹沒有去看那隻箱子,她知道蕭冀曦說的是實話。
兩個人相對而立。
他們眼裏都暫時的只剩下對面站着的人,只剩下對方所代表的,他們一起經歷過的如此漫長的過往。
那麼多年,在血與火里他們沒有鬆開彼此的手。而在今天,她為殺他而來,他為尋死而來。
這是何其殘忍的一幕。
“我認識的蕭冀曦,不會接受這樣的任務。”白青竹眼角滾出一滴淚來。
“我首先是一個軍人。”蕭冀曦的眼裏似乎也泛着霧氣,但淚水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來。“只有死亡能結束我的使命。”
“你在逼我殺你。”白青竹深吸了一口氣。
“又也許是我會殺你。”蕭冀曦把自己的槍也掏了出來。
白青竹當然沒有給他開槍的機會,那一瞬間槍聲響起,蕭冀曦將將要抬起的手便垂了下去。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
“我下去之後,跟鈴木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他低低地咳嗽着,但嘴角帶着一點笑。“連受傷的位置都是一樣的。”
白青竹手一松,她的槍也掉在地上。她往前踉蹌着走了幾步,接住了倒下來的蕭冀曦。
蕭冀曦必須死,那個可怕的計劃必須被摧毀,瀋陽已經經歷了太多戰火的摧殘,再也經受不起爆炸、瘟疫,或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但那與她會傷心是兩件事。
蕭冀曦握住了白青竹的手,他的手竟然比白青竹的要暖,上面還隱約殘留着一點甜香的氣息。
他笑意和煦,就像胸口沒有被開一個洞,兩人之間也沒有任何關於陣營的壁壘。
“你會給我寫好墓志銘的,不是嗎?況且只要你記得我,我就沒有真正的死去。”
“好。”白青竹的淚水成行落下來,在臉上很快凍出幾條白痕。
“笑一笑。”蕭冀曦鬆開了手,專註的盯着白青竹。
白青竹抽動嘴角艱難的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沒有輸,但我不想贏。”蕭冀曦輕聲嘆息。“後面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於是蕭冀曦滿意的閉上了眼睛,坦然迎接從他看見那個計劃的內容時,他便期待的死亡。
白青竹沒有動,雪花在她身上堆積,漸漸地把她也變作覆滿白雪的雕塑,她跪在雪地上,膝蓋傳來鑽心的疼痛,她想,可能從此以後,自己想再好好走路就難了。
乍看上去,她與她抱着的人沒什麼區別,姿態都是凝固的,區別只在於她口鼻處的積雪被呼吸融化,而蕭冀曦的臉已經埋在了雪花底下。
終於,她顫抖了一下。
這時她慶幸風聲足夠大,大到能掩去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一切開始的那個午後。她那個時候就應該打斷蕭冀曦的腿,不讓他踏出校門。
但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應該和不應該的,發生的事情就是發生過了,沒有任何人能更改。
“我想,你還是看到了。”白青竹小心翼翼地抱着蕭冀曦,眼淚落下去,在雪地上砸出細小的坑洞。“看到了那個你想看到的結局,雖然你覺得自己不該存在於這個結局裏。”
沒有人再回答她。
白青竹背起蕭冀曦,很艱難地朝外走去。
這裏又恢復了原本的寂靜。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座墓園的角落悄悄豎起了一塊石碑,上頭沒有寫名姓,平日裏也沒什麼人會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角落。
但石碑上還刻着一行字,字跡娟秀,像是女子手筆。
“不肯回頭,或許不能算一件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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