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皇帝雖然是頭一回，但這御下的技巧和當總裁也沒甚差別，無非就是胡蘿蔔加大棒，先恐嚇再安撫罷了。於是一番常規霸總操作后，歪在榻上一邊把玩着一串品相極佳的南紅瑪瑙手串，一邊喝茶的唐艾倫陛下，就得到了一場么的感情、不敢含糊的工作彙報。
戰戰兢兢地說了大半柱香的時間，留着小山羊鬍須的大臣總算是把這堪稱山路十八彎一樣曲折的‘出使事件’講完了。頂着一旁分別來自漂亮男子和華服小女孩兒意味深長、滿帶殺氣的視線，他感覺自己今天大概是得落個橫着出去的下場了……
“……嗯，思維還算清晰。”令人意外的是，坐在榻上的九五至尊看起來還挺滿意。年輕的帝王朝那冷汗都沿着臉頰流入了領口的小山羊鬍子大臣歪了歪下巴，道：“都忘了問了，你叫什麼，領什麼官職，從哪上來的，干多久了。”
對於帝王不記得他，他反而覺得挺正常，拱手道：“回稟陛下，臣名為顧椿，在理番寺領侍郎一職，萬鈞歷24年受前丞相慕蓬舉薦入京，先後去過禮部、吏部，入仕至今已是第二十個年頭了。”
理番寺是什麼機構？萬鈞歷又是什麼時候？
唐霸霸：“…………”
有太多詞彙聽不明白，這個夢還自帶世界觀設定的嗎？總覺得他醒來都能去寫小說了。
但也有能聽懂的。
唐艾倫抿一口口感絕佳的大紅袍，悠悠道：“前丞相推薦啊……他眼光倒是不錯。”
他這句剛說出口，侍立在旁的漂亮男子便微不可覺地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掌。
顧椿一愣，過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皇帝這是誇他了，一時間是謝恩又不敢推脫又太晚，只能尷尬又激動地站着，不知作何言語。
年輕的帝王注意到了那人一瞬間的小動作，淡淡道：“事情我大概是了解了，那就一個個來具體了解情況吧，首先……”
唐艾倫視線轉向自從被他凶了后就一直閉嘴安靜站在一旁的漂亮男子，道：“還是那個問題，你是誰，幹什麼的，為什麼闖進來？”
那漂亮男子低垂着頭，這會兒倒是乖巧沒再對唐總動手動腳了，拱手行禮道：“回稟陛下，奴名為慕雲起，現居青鸞宮，身上並無官職，只唯伺候陛下這一事而已。奴只是擔憂陛下未用午膳怕是對龍體有礙，便自作主張進來了，望陛下恕罪。”
這一席話說得清晰流利，聲音也卸去了那頗為做作的嬌柔之氣，不卑不亢，倒是頗顯氣度。
他就是慕雲起啊……
唐霸霸：“剛才顧椿提起前丞相時，我看你有所觸動……前丞相也姓慕，該不會是你的親屬？”
“……呵呵～”慕雲起卻是忽然輕輕一笑，抬頭看向那個熟悉卻又忽覺陌生的年輕帝王，溫聲笑道：“陛下今日是怎麼了，許多事兒都不記得了。前丞相慕蓬正是家父。”
嗯？這貨還是個相府公子哥？
但他的自我介紹怎麼有點奇怪…………
唐霸霸琢磨了一會兒，大概明白了他的身份——和着這個夢還給自己配了男寵啊，還是個高門子弟，他的潛意識這麼浪的嗎？都說夢境是一個人最深的渴求，難道說他唐艾倫竟然是個深櫃？？
唐總忽然陷入了關於自己性取向的強烈自我懷疑。
“不過是個臠寵罷了，別把自個兒說得這麼清白無辜，沒得讓人噁心反胃！”
唐霸霸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忽然一個嬌嬌俏俏、稚氣未脫卻盡顯跋扈的女孩兒聲音打破了此刻的沉寂，在場諸人一激靈，紛紛把頭低得幾乎磕到胸口。
來了，這兩太歲爺又對上了。
唐艾倫對於這種想事兒時被熊孩子打斷的狀況挺鬱悶的，臉上也就顯露了出來：“我讓你說話了嗎。”
“…………”他一凶，那個跟着老宦官進來的華服小姑娘就慫了，眼中雖滿是不岔，但面上卻瞬間掛上了一副委屈得就快掉金豆豆的可憐表情，揪着衣角唧唧歪歪：“父皇——華兒又沒說錯……您凶我，嚶嚶嚶……”
唐霸霸還沒被這一番嚶嚶嚶鬧出一身雞皮疙瘩來，一旁的慕雲起就輕輕冷哼了一聲，揚聲道：“二公主說得極是，奴能有幸成為陛下的臠寵，這裏面還有您和您母親的一份兒功勞在呢，奴心裏記着的，甚是感激。”
“你……”二公主氣急，作勢要衝過去動手：“一個低賤玩物兒也敢和本公主嗆聲了！可不得了！看本公主不撕了你這張賤嘴！！”
老宦官連忙攔住：“公主、公主萬萬不可啊！”
慕雲起彷彿嫌矛盾不夠大似的，又是一聲不屑的冷哼，冷嘲熱諷道：“喲，二公主好大的威風，可就是不知道當您去到西狄后是不是也能活得這麼威風八面、跋扈縱橫啊？”
“賤奴你好膽！！！”明明生的如花似玉的一小姑娘，翻臉發怒起來可嚇人了，老宦官險些沒拉住！
“…………”下面的人爭鋒相對，高坐在榻上的年輕帝王看着，有些糟心。唐霸霸朝顧椿招招手把人喚到身前，任由那刁蠻跋扈的二公主和吃了□□一樣尖酸刻薄的話一句一句往外冒的慕雲起鬧做一團，嚴肅地問他：
“你確定我們是要把這個公主送去和親而不是結仇？顧椿你跟我老實說了吧，是不是我們正在找機會跟西狄打仗，所以才要送這麼個公主過去挑撥矛盾，好找借口開打？”
顧椿自從進了這御書房，身上的冷汗就沒停過，這會兒更是冷汗淋漓，連膝蓋都在打顫了。他哭着臉小聲回道：“陛下，您說什麼呢？咱們不剛和西狄打完仗嗎？”
唐霸霸：“贏了？所以把嫁不出去的公主硬塞給他們？”
顧椿恨不得原地升天：“……輸了，所以把您膝下唯一的千金貴胄送去求和。”
唐霸霸：“…………………………”
他這夢的劇情是誰編，還想不想幹了。
然後就是……
唐霸霸無比糟心地看着那個動嘴皮子戰不過玉樹臨風之姿的慕雲起，正在挽袖子要上去抓花人家漂亮臉蛋的小姑娘。
…………看着這個性格惡劣的熊‘女兒’，唐霸霸再度加深了自己的恐婚恐育思想。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哦，好像是……
生她還不如生塊叉燒。
“夠了。”低沉而暗含怒氣的一聲吼，整個御書房立刻靜得落針可聞。
唐艾倫敲了敲桌面，為今天和一擔子事拍了板：
“關於出使西狄的事情，我做出以下決策。”
諸人立刻拱手聽旨：“恭聽聖裁！”
“第一，取消和親相關事宜，送這麼個熊孩子過去只會去結仇還談什麼求和。第二，重新設置出使任務的談判內容，以守住疆土為主，大不了多賠點錢，畢竟打輸了嘛……”
這兩條都還沒說完，下面的人就已經震驚得站不住紛紛想要原地升天了，除了得知自己不用去西狄那火坑而歡天喜地的二公主，其他人皆是一副驚恐扭曲的表情。
唐霸霸掃了他們一眼：“我還沒說完呢。最後一個，召集未曾參與上次和西狄打仗的文臣武將，重新討論出個新的作戰計劃來。”
醇香的大紅袍已盡數入肚，這讓唐艾倫滿肚子的鬱悶消散了不少，他蓋上茶碗，嚴肅道：“一次打輸了，總不能次次都輸，只賠款估計是塞不住對方的嘴，咱們做好隨時隨刻再度開打的準備吧。”
“陛下！！！！”一群人又呼啦啦地跪下了，年輕的帝王這一番態度與平日裏着實相差太多，一時間，在場眾人都快無法分辨這‘昏庸’了這麼許多年的國君，是那他們尋開心還是認真在說事，便無人敢領旨。
然而還在覺得自己身在夢中的唐霸霸卻完全GET不到他們惶恐不安的原因，繼續追加傷害道：“哦對，我不太有空，這事兒就給慕雲起主辦吧。”
眾人再度震驚！
再燃戰火這麼大的事兒，就這麼輕飄飄一句話丟給個男寵辦了？！！
諸位大臣那顆七上八條的小心肝，不知為何忽然又心安了。
嗯，如此昏庸的行事風格，是他們的陛下沒錯了。
…………剛剛聽到的那一番英明神武的話，果然是陛下隨口一說拿他們開涮罷了。常規操作常規操作，大家不要驚慌、不要驚慌。
跟大臣們內心複雜糾結的心理活動不一樣，唐霸霸是覺得，既然在這個夢的劇本里他如此信任這個慕雲起，連主持出使活動都讓他做，那他繼續用他，應該沒什麼問題。
就當是個兼具‘私人’和公務的特別助理了。
想到這個，唐艾倫下意識朝他看了一眼。
接受了這麼一番變故下來，自稱為‘臠寵’的漂亮男人臉上卻並沒什麼大喜大悲，神色淡淡地站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
“…………”唐艾倫把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圈，只覺得——
嗯，他可能真的不是很直。
因為他覺得這個長相俊秀的男人，真的很有魅力。
算了算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忽然有些心煩意亂，唐霸霸不大耐煩地掃了諸人一眼，語氣有些凶：“我的話聽明白沒？明白了就該幹嘛幹嘛去。”
一句話，把所有人都趕跑了，把自個兒關在了屋子裏。
夢了這麼久，差不多也夠了，要是睡得太沉就麻煩了，醒來時候會頭疼炸裂的。
小唐總琢磨着，該是時候把自己個兒掐醒了。
御書房的門被緩緩關上，帝王單薄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眾臣退至門外，紛紛不知所措地看向那個始終處於風暴中心的漂亮男子。
顧椿作為代表，小心翼翼朝慕雲起拱手道：“慕公子，您看這事兒……”
慕雲起的視線緩緩從緊閉的門上移開，同樣向顧椿拱手還禮，道：“諸位大人不必慌張，陛下這會兒該是累了，待陛下歇歇，我再去細細問問陛下的意思。”
幾位使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也無話可說，只得逐漸散去。
那個一聽不用去和親就恨不得長翅膀原地起飛的二公主早就跑了，不一會兒，御書房門口就只剩了慕雲起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和在帝王面前表現的溫柔小意不一樣，此時的慕雲起神色陰沉，漂亮的唇線抿緊成一條直線，整個人看上去完全和嬌柔風流靠不上邊兒，站在那兒就自有一股威嚴兇悍之氣……
不對勁，這昏君今天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
那人明顯不記得了許多事情，性格也轉變很大……剛才他湊近時摸了摸那人的筋骨脈象，卻是昏君本人沒錯，但這睡一覺起來，昏君的性情怎麼就有如此之大的變化……
而且還特意問了他爹。
慕雲起猛地用力握緊拳頭，一陣難以壓抑的羞辱和激憤湧上心頭，只是轉瞬間便染紅了他的眼眶。
這昏君，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在諸人面前提起他爹！！提起他的出身！！！
……
門外的情況唐霸霸一無所知，估算着休息的那短短二十分鐘應該差不多到了，卻又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唐總大概就明白自己那個總對他的私生活婆婆媽媽的特助肯定又沒按時喊他起來了。
不成，得趕緊醒，他今天還要拿盤繽那群廢物點心下飯呢。
唐總先是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原本以為夢境裏應該是不會感到疼痛也可以藉此刺激自己醒來，結果卻……
“嘶——”小唐總愣是把自己疼得夠嗆，連聲倒吸涼氣。
這麼疼？！！還沒醒？？！！！
唐艾倫一邊摸着自己掐疼的大腿，一邊琢磨着：如果夢境中的疼痛並不能達到自我喚醒的目的，那就只能嘗試一些比較激烈的手段，通過極端行為來掙脫夢境了……
他十幾個億的項目還沒談下來，哪來的閑工夫在夢境裏耗費時間。
小唐總站起來，四處看了看，他推開窗，發現御書房、甚至他整個寢宮剛好就是一座建在一個大型人工湖上的水上宮殿，他窗戶底下就是碧汪汪的湖水，看着還挺深。
年輕的帝王看着在冬日暖陽下波光粼粼的碧綠湖水，笑了。
他的‘極端行為’有着落了嘿。
……
御書房門外。
慕雲起花了些時間平復自己的情緒，他估算着時間，覺得這會兒皇帝應該是氣消了也肚子餓了，便讓人提了一份小菜，敲響了御書房的門，並且大膽地直接開門進去了。他開口，嗓音又恢復了慣常的清朗嬌柔：“陛下～您一定餓了吧，奴帶了……”
剛抬眼，正好看見那個身着玄色龍紋袍的身影翻過窗戶，朝外面縱身一躍——
這個瞬間，慕雲起都傻眼了。
“碰！！”
“撲通！！！”
餐盒墜地的聲音和那人落水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水花一躍數丈高，慕雲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秒，宮人們的驚叫聲平地而起：
“陛下！！！！！！！”
“來人！！快來人啊！！！！！！！！！”
“陛下墜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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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夢裏面也是有痛覺的，至少我體驗過在夢裏被包子臉的宇智波鼬一刀捅死的酸爽（毫無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