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番外一
初次見到她是在明斷附近的一處客棧里,一身裹素,一頭長發,精緻小巧的鵝蛋臉上掛着淡如遠山的秀眉,鼻如春雪,唇如朱梅點綴在晶瑩白皙的面頰上,讓人過目難忘。
只是這樣的美色當前,他卻沒有太多的心思去欣賞,因為這個人就像憑空出現一般睡在他的床榻之上,還與他執手而握。
準確的來說是他自己將這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手,那力道甚至將她瑩白的皓腕勒出了一圈青紫的痕迹。
“你是誰?”
這是他與她之間的第一次對話。
面前的人也終於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明眸輕起,黑如濃墨,但裏面卻有星星點點的光點,燦若星辰,耀眼奪目。
他不得不承認在那一瞬間自己失了心神,亂了心跳。
但長年累月的習慣,讓他面上不動如山,任誰也看不出異樣。
而在接下來的詢問當中更讓他覺得此人真是莫名其妙,而且對方的來應十分明顯,直言要他手上的東西。
這樣他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漸漸散去了心底最初的波瀾,心塑壁壘,謹慎防範。
可是說了也奇怪自己明明已經將她甩掉,但是她卻總是有辦法出現在自己面前,甚至還冒着生命危險救過自己。
只是她的目的並沒有改變,也因此自己對她並未放心過,或者說信任過。
後來她在河裏救起那個落水的女子,還因此溺水。
那個時候自己就在想她就竟是什麼人,如果也是覬覦他手上東西的人,恐怕不會多此一舉的做這些事。
而且她的言行舉止,一舉一動都透露着奇怪。如果是那些人想要安插在他身邊的細作,或者是潛伏在自己身邊的眼線,那大可以選擇一個行事更加縝密的人過來,而不是像她這樣處處透露着可疑的人。
結合她的言談舉止和一些說話的方式,大概猜出她應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女兒,背着家人偷偷跑出來的。
也許是她身上的盤纏已經用光了,而正在此時她發現了自己和李靜二人,便不由分說纏了上來。
既是如此那也沒有再繼續帶着她的必要。一是她跟着他走得越遠,她的家人會擔心。
再則,待在自己身邊,也未必會安全,那些人恐怕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
思來想去,便讓李靜留下一些銀子給她,以備不時之需。
可誰知竟然也是多此一舉。
於喧鬧街道上的驚鴻一瞥,那一瞬錯亂的呼吸,激蕩的思緒,以及隱秘於心底最深處的情愫如風捲殘雲席捲而來快得讓人猝不及防。
後來寒霜在他耳邊又說了些什麼,他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腦子裏面亂糟糟的,全部都在想着剛才那個人。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麼會穿上嫁衣,為什麼會代替別人嫁到張府?
是不是自己當初和李靜離開她又遇到了什麼事情?是不是遭遇到了什麼不測?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將她一個人留下來,而是帶着她一起離開,那麼現在是不是又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無數個為什麼和假如盤旋在他腦子裏,紮根在他心裏,讓他的思緒和行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張府的大門口,迎面還碰到了兩個喝得醉醺醺的賓客。
撞到他的那個人,嘴裏罵罵咧咧的,如果不是他身邊的人及時將他拉走,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夜幕時分,華燈初上,隱隱有賀喜的聲音從高聳入雲的院牆裏飄散出來。
那些聲音他聽在耳里,痛在心裏。
蘇瑜覺得自己身體的反應很奇怪,手不自覺的撫上胸口的位置,在哪裏,在這片手掌之下的胸前,傳來從未感受過的鈍痛。
那是一種與當初父母離世之時相比的完全不同的感受。
即便感受到自己的異樣又如何,現在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都已經晚了。
調整思緒將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拋諸腦後,從今以後就當從來不曾相遇過。
等他打定主意要將這個人從自己的生命當中剔除的時候,老天爺又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看着從天而降壓在自己身上的人,蘇瑜心裏覺得好笑又諷刺的同時,心底卻又泛起一絲愉悅。
可是當時究竟在高興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順理成章的將人帶了回來,明知道她現在的身份根本不適合帶回來,明明有機會甩掉她,或是讓人攔住她。
但是他卻默許了她的尾隨,將人帶了回來。
本來將人帶回來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她是否還如之前那般想要將肉芝奪回去。
但是相處幾日之後卻發現她似乎完全已經忘記了這回事,又或許她已經學聰明了,懂得將心思藏起來。
既然她沒有任何動作,那麼自己也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就此相安無事的過了一段時間。
而不久之後發生的一件事情卻讓自己亂了分寸,思緒被憤怒所掌控,完全沒有注意到當時的狀況,便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她的身上。
他明明看到了對方受傷的眼神,但是當時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又或許,他當時其實是注意到了,只是潛意識裏面還是對她多有防備,認為她跟在自己身邊是別有目的。
所以當時他甚至沒有聽對方的一句解釋,推開了本就十分虛弱的她,將秦之抱走。徒留她一人在遠處,就連她手被石子劃破留下刺目的鮮血也視而不見。
等到將秦之送回家,大夫們也在全力搶救的時候,他才慢慢的冷靜下來回想當時的場景。
明明對方亦是渾身濕透,臉上身上全是水,細細思索便知對方很有可能是跳下去救人。
陽春三月雖然陽光明媚,溫暖宜人。但積雪消融,順着江河而下,河水依舊帶着刺骨的寒冷。
而自己卻將她丟在那裏不管不顧,她在這個地方又沒有什麼認識的人,孤苦無依,伶仃漂泊。
越是想着,蘇瑜越覺得自己做的過分,可是現在秦之的病況未明,他也不敢離開,只得派人回當時落水的地方去看看人還在不在原處。
他焦躁不安的在蘇秦之的房門口,踱着步子來回的走動,也不知道是因為秦之的病情還是因為那個下落不明的人。
後來周焱晨將她送了回來,但是在看到周焱晨明顯對她感興趣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這個多年的好友他竟然心生了厭煩,恨不得將他立馬趕走。
在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之後,他生生的將這個剛冒出來的念頭掐滅掉。
而後自己又陷入了反思,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李靜的突然回歸,以及秦之反覆的病情讓他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某個陰謀當中,而這個陰謀背後究竟是什麼人,他尚且還不清楚,為今之計,只能以不變應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