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車禍發生的很突然,電光石火間誰也來不及反應。
那一天,潘悅和紀央剛訓練完緊接着又要去做體能測驗,當時她們都太累了,睡得很沉。
紀央是被潘悅叫醒的,她甚至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覺得全身酸疼無法動彈,直到看到了已經撞得變形的車頭以及趴在安全氣囊上一動不動的司機。
是的,當時潘悅並沒有昏迷,她是清醒的,比紀央還要清醒。
但她爬不出去,她的腿被卡住了,紀央也一樣。
唯一的辦法就是倆人先合力幫其中一人推開桎梏,而潘悅堅持要讓紀央先出去。
當時的紀央也沒有過多推拒,一方面是還有點懵,另一方面她想着爬出去之後或許還能找到人來幫忙,要把潘悅拉出來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可結果情況遠比她想像得嚴重,一旦出去之後,沒有任何工具她根本夠不到車子裏面,潘悅也不僅僅是被卡住那麼簡單,坐在駕駛座上的潘悅遠比坐在後排的她傷勢嚴重。
在消防車和救護車趕來之前的那短短几分鐘裏,她就像經歷了一個世紀之久。
各種辦法她都嘗試過了,可結果還是無能為力,就是那種無能為力讓紀央後悔不已,她幾乎每天都在責問自己——為什麼要先出來?為什麼當時沒有發現潘悅傷得那麼嚴重?為什麼直到最後那些一直想說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甚至都沒能好好跟潘悅告別。
她對潘悅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訓練前的那一句——“你能不能別選我旁邊那條道,光是看到你的臉我就噁心。”
這才是紀央真正的心結,事發至今,她對任何人都說不出口的心結。
終於說出來了之後,她的情緒也並沒能漸漸平靜下來,反而更加的糟糕,康喬只能適當地藉助藥物先讓她好好睡一覺,叫來了趙指導陪她,並試圖說服她明天去參加潘悅的葬禮。
“你覺得她會去嗎?”苗筱越想越覺得懸,停在了康喬的車邊,“趙指導說服不了她的吧,你去說服沒準還比較有希望呢。我可以自己去坐地鐵的,你不用送我,還是上去陪陪她吧。”
康喬默不作聲地打開了車門,鑽進了駕駛座。
見狀,苗筱也只好無奈地跟了進去。
他沒急着開車,靜靜地坐了會才突然開口道:“她會去的。”
“為什麼這麼肯定呀?”她好奇地問。
“因為有些話再不說就真的永遠都沒機會了。”
“……”苗筱很想說,已經沒機會了吧,人都已經死了,只差火化這一步而已了,縱然對着屍體說再多,潘悅也是聽不見的。
察覺到了她的欲言又止,康喬衝著後視鏡里的她揚了揚眉,追問:“你想說什麼?”
“沒有呀……”還是不要說了。和她這種成天面對死亡的人不同,普通人自然會覺得只要人還在,哪怕只是屍體了,那就依然還有所謂的最後一面可以見,千言萬語也總還能傾吐。
康喬沒有繼續逼問,轉開了話題,“你家在哪?”
“我不回家,你送我去殯儀館吧。”
他愣了愣,“你可以嗎?”
“不知道。”苗筱也不是特別有信心,“試試看唄。”
“嗯。”他點了點頭,發動了車子,緩緩踩下油門。
沒開出多遠,苗筱就按捺不住地將頭湊到駕駛座邊,“康醫生,你是怎麼知道紀央還有事瞞着你的呀?”
他轉頭瞥了眼從後座伸出過來的那顆腦袋,哼道:“連這都不知道我還怎麼做心理醫生。”
“那我是不是也能做心理醫生了?”
“嗯?”他不解地蹙起眉心。
“我覺得你也還有事瞞着我。”
“沒錯,的確有。”他毫不避諱地承認,“但是,你是我的誰,我有必要跟你交代一切嗎?”
“你怎麼戲那麼多啊?誰想知道你的一切了,我想知道的就只有你和紀央為什麼分手。”
他輕輕怔了下,冷聲道:“這跟你無關。”
康喬認為這不止是一種自我防備,同時也釋放着“別再繼續踩雷”的信號,大部分人面對這種情況都會識相閉嘴,但他忘了苗筱是個異端,各反面都很異端。
她就像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冷漠,繼續追問:“是你出軌了嗎?”
雖然不想搭理,但事關他的人品,他還是憋不住否認,“不是。”
“那是紀央出軌了?”
這次又事關尊嚴了,“怎麼可能,有我這種男朋友誰還會想要出軌?”
“……那是為什麼呀?”
“你先給我解釋下你剛才為什麼停頓了那麼久?”
“我有停頓嗎?”
“有!起碼長達兩秒!”
“好吧,我只是設想了下如果是我的話有你這種男朋友會不會出軌。”
他得意地哼了聲,“是不是深有體會了?”
“嗯,的確不會。”她表示贊同地點了點頭,“我只會直接去卧軌。”
“……活該你單身!”
苗筱白了他眼,“你還不是一樣單身。”
“……”身為一個病人,這樣挑釁醫生,真的好嗎?!
“所以說到底為什麼分手呀?跟潘悅有關嗎?”
康喬驚疑地轉眸看向她,“你的直覺怎麼跟狗一樣。”
“首先,狗的厲害之處不是直覺,是嗅覺;其次,這也不是我的直覺。”
“這次的依據又是什麼?”他也算是見識過她的推理能力了,確實還挺讓人嘆為觀止的。
“沒依據,我就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還真有關。”
“……苗筱!要不是有求於你,我一定現在就把你丟下車你信不信!”
“不信。”她撇了撇唇,“要不是有求於我,你根本就不會讓我上你的車。”
“還挺有自知之明啊!“他咬牙切齒地瞪着她。
她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將話題拉回了正軌,“跟我說說吧,你和紀央分手到底和潘悅有什麼關係,這有助於我了解潘悅這個人。”
康喬深深覺得找她幫忙簡直就是在挖坑給自己跳,他時時刻刻都有種位置顛倒的感覺,彷彿她才是心理醫生,循循善誘地挖掘出無數他深埋在心裏甚至本打算這輩子都不再對人提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