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隻玉鐲是顧清歡送的,十五歲那年的母親節,顧清歡送給她這隻玉鐲。
顧母視若珍寶,這麼多年一直戴着,甚至到死都戴着它。
顧清歡趕緊上前,顫抖着掀起白布,那果然是她的母親,她所熟悉的母親。
經受着長時間的化療,顧母頭髮已經掉光了,身體越來越瘦弱,顧清歡最後一次見她,還是在昨天,只是沒想到今天……
母女就天人永隔。
顧清歡抱着顧母,看着她安詳的面容,嚎啕大哭起來。
幾個保鏢面面相覷,但還是上前幫她的忙,顧清歡一路上都在流淚,抱着顧母不肯撒手,甚至到了殯儀館,她都不肯放手。
“小姐……”工作人員見慣了這場面,輕聲安慰她,“您母親已經去了天堂,不要再難過了,她會在天上看着你的。”
顧清歡緊咬着下唇,甚至滲出了血珠,沉默良久后,終於開口:“請輕一點,我媽媽不太喜歡吵鬧。”
工作人員點頭,顧清歡獃獃的看着他們工作,看着母親被推進去,看着母親的身份證註銷,看着……
他們抱出來一個小盒子。
顧清歡趕緊上前接過,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裏面裝的是她的母親,是從小最愛她的母親。
好像哭的太多反倒沒眼淚,顧清歡緊咬着下唇,緊緊抱着小盒子走出去,一路跌跌撞撞,差點摔倒在地。
幾個保鏢在外面等着,見狀一言不發,伸手幫她打開車門。
顧清歡搖搖頭:“你們走吧,不要跟着我了,我想去個地方。”
“這……”
“不要再說了,”顧清歡擺手,異常的冷靜,“我想一個人去,請你們不要跟着我了,謝謝。”
一邊是江淮一邊顧清歡,保鏢心裏叫苦不迭,但看着顧清歡的模樣,還是點頭進車,絕塵而去。
顧清歡看着他們離開,抱着骨灰盒慢慢踱步,卻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隨便叫了輛出租車。
“小姐,你去什麼地方?”這已經是司機第二次問了。
顧清歡也不知道去哪裏,好像哪裏都能去,又好像哪裏都不能去,考慮了幾秒閉上眼睛道:“城南徐家。”
城南徐家。
徐家是顧清歡的外祖家,她的外祖父是名軍人,外祖母是有名的女強人,一家人對她很和善,對她的疼愛發自肺腑。
顧母當初與徐家決裂,所以徐家人雖疼愛顧清歡,但卻對顧母不聞不問,顧母也是要強的性子,最後重病也沒告訴徐家。
以至於他們都以為……她很好。
顧清歡緊緊抱着骨灰盒,輕輕把臉貼在上面,輕聲道:“媽媽,我帶你回家了,回我們的家,顧家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
“我們回徐家,回你長大的家。”
司機詫異的看她一眼,試探着開口:“小姑娘,你這是……”
顧清歡扯出一個笑:“這裏面裝的是我媽媽。”
“我媽媽很漂亮,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我媽媽很善良,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司機有些尷尬,嗯了一聲專心開車,顧清歡也不再多說,只是輕輕摩挲着骨灰盒,一臉溫柔。
媽媽,我帶你回家了。
我來帶你回家。
沒有人知道顧清歡回徐家,天上烏雲開始密佈,濛濛細雨一路飄灑,司機停車的地方有些偏僻,離徐家還有一段距離。
司機說什麼不肯再開,顧清歡無奈,付了錢下車,只是外面風雨飄搖,顧清歡咬咬牙,當即脫下自己的大衣,裹住顧母的骨灰盒,跑向徐家。
徐老太太早已去世,徐家只剩徐老太爺和舅舅,顧清歡渾身濕透,惹得他一臉慍怒:“清歡!你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外公讓人去接你,你看看現在,感冒了怎麼辦?”
顧清歡鼻子一酸,一直壓抑的感情爆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徐老太爺一臉驚慌,慌亂的給她擦眼淚,輕輕哄道:“清歡啊,怎麼了?是不是跟你媽吵架了?不哭不哭,外公在呢。”
顧清歡哭得更狠,一提到母親就像開了閘,眼淚再也抑制不住,手裏的骨灰盒怦然落地。
徐景看到骨灰盒變了臉色,上前拿起,驚慌着問:“清歡,你告訴舅舅,你這是拿的誰的……”
顧清歡哭得像個孩子,坐在地上一臉無助,哽咽道:“外公,舅舅……我媽媽她……”
徐老爺子一聽慌了,連忙問道:“你媽媽怎麼了?”
“我媽媽……”顧清歡每說一句話,就感覺想在捅她的心臟,“我媽媽……不在了……”
徐景跌坐在地,徐老爺子一個顫慄,聲音都在顫抖:“清歡,你說什麼?你媽媽……不在了?這是什麼意思?”
他雖然跟女兒斷絕關係,但是這麼多年,父女連心,雖然很氣憤她當年所為,徐老爺子卻也經常打聽,打聽她的現狀。
唯獨生病這件事,被顧家上下瞞得嚴嚴實實。
顧清歡嗓子都哭啞了:“外公……那個盒子裏面,裝的就是我媽媽……”
徐老爺子一下坐在沙發上,愣了幾秒,然後捂住臉,輕輕抽泣起來。
這麼多年了,父女從來沒見面,只是沒想到,當年那一面,居然成了最後一面。
徐景還存有一絲理智,他扶住顧清歡:“清歡,告訴我,你跟你媽媽是不是受委屈了?”
“舅舅,”顧清歡緊緊抱住徐景,“我這輩子最不幸的,就是我姓顧。”
顧清歡說完這話,徐景登時明白了,他極力剋制着,卻還是帶有哭腔:“清歡,你告訴舅舅,顧擎天怎麼你們了?”
對於顧擎天,顧清歡早就沒有了希冀,眼前的才是她的親人,她的舅舅,她的外公,還有她的媽媽。
顧清歡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顧擎天很早就有了情婦……他甚至有個比我還大的……私生女。”
“我媽媽去世后,他沒有給她下葬,而是扔到了太平間,然後帶那個情婦回了家,還有那個私生女。”
“他還要我……叫那個情婦媽媽。”
說到這裏,顧清歡情緒激動起來:“舅舅!我一定要他痛苦!我一定要!”
隨即語氣軟了下來,似乎沒了氧氣,“你能幫我嗎?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