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噩夢
已是深夜。
一輪金黃的圓月斜掛天幕,繁星滿天!
漫無邊際的大海是很難得有一絲平靜的,遠處不時有尺把長的海魚在丈長的浪花中肆意的翻滾,海邊零星的停留着幾艘巨大的漁船,被海浪一遍遍抽打,偶爾也會有一條破舊的小蓬船被拍擊的咯吱作響,似乎隨時都有被海浪吞沒的可能。
漁船旁邊不時還可以看到幾塊的礁石,它們也耐不住風浪日復一日的侵蝕,早已被磨去稜角,光禿禿的像是個巨大的石蛋。
遠處的小漁村一片寧靜,可能是早已習慣了海邊的喧嘩,村民們睡的都很安詳,偶爾一兩聲狗吠聲回蕩在安靜的夜空顯得格外清晰,但很快又沉寂下去。
村子裏家家戶戶挨的都很近,宛若一個整體,房屋也都是用一塊塊巨石壘砌而成,牢固非常。
這時,小漁村西北角的一個小院裏突然傳來一陣孩童的驚喊:“不!不要,不…”
只見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孩子雙眼緊閉、滿頭大汗,痛苦的伸出雙手,似乎想挽留下什麼,縫滿補丁的舊薄毯也有大半被蹬下床去。
“小天!小天快醒醒…”一個婦人快速從隔壁房間赤腳跑來,焦急的喊醒了孩童,來人正是孩子的母親梅蘭。
“娘,我又做噩夢了!”喚作‘小天’的孩童稚嫩的聲音響起,說著還用手背擦擦額頭。
“乖華天!娘陪着你睡!”梅蘭說著把華天從床上輕輕抱起,幫他換掉被汗水浸潮的粗布衣衫,憐愛的摸摸他的小腦袋瓜,接著說道:“乖!要睡著了!”
華天很乖順的閉上雙眼,而梅蘭則睡在他的旁邊,一隻手還很有節奏的輕拍着他的肚皮。
可能是白天太過勞碌,不一會,梅蘭便沉沉睡去,看着已呼吸均勻的母親,華天躡手躡腳的下了床,幫母親蓋好被,輕輕的走到院裏的石凳上坐下,看着閃爍着的繁星,雙手托着下巴,眉頭微皺,秀氣的臉上滿是迷茫。
“我怎麼老是重複着同樣一個噩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看到她的消逝我會感到撕心裂肺般痛苦和不舍!該死!”華天苦惱的捶向石桌,卻痛的連忙收拳。
“我自從三歲外公便教我識字,讀《經史》、《聖典》、《古今賢文》,尊聖人之道,胸中自有股浩然正氣,按理該鬼神不侵、諸邪避退,怎麼會做如此怪誕之夢,可為什麼總感覺像親身經歷一般…”
想到這,一股涼風席來,雖然在盛夏,可華天仍不禁打個寒顫,蜷縮下身子,但還覺涼,便小嘆口氣,輕輕爬回床去…
第二日,天才剛蒙蒙亮,梅蘭便已起床,張羅着早飯。
“咦!蘭妹,華天這小子今天難得沒起床啊!哈哈…”說話的是一名高大壯碩的漢子,**着上身,國字臉上深扎着青灰色的胡茬,正是華天的父親華彥,邊洗臉邊開口說道。
“彥哥你醒了,唉!這孩子又做噩夢了,想必沒睡好覺,就讓他多睡會。”梅蘭在廚房邊加着柴火邊和些麵糊。
在華彥很小的時候,父母便在海上遇難,之後由其父把弟也正是華天的外公撫養成人,他和梅蘭可謂是青梅竹馬,哪怕結婚之後還仍按以前的稱呼。
“哈哈!這小子,看那麼多《鬼仙雜說》不做噩夢才怪!等下我去把他喊醒。”華彥笑着把毛巾往石盆一扔,鑽進廚房端出飯菜。
“彥哥你先吃吧!過會雲朋他們該叫你出海了,等小天醒來我幫他熱熱就是!還是讓他再睡會。”梅蘭盛着粥說道。
“好咧!”說著華彥也沒勉強,在石桌前坐下大嚼大吃起來。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非遇到什麼特殊情況,村民們每天都會結伴出海捕魚,賣給幾十里遠的鎮子上的漁行。
梅蘭端來兩大碗粥放到華彥面前坐下開口道:“彥哥,小天這孩子這麼喜歡讀書,我們把他送到鎮裏私熟,你看怎麼樣?”
華彥大口咬着麵餅,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道:“行!這事你說的算,打這麼多年的漁,雖說沒剩下太多的銀子,但是把他送到鎮上包他吃喝還是不成問題的。”
華彥呼呼喝了幾大口粥又接著說道:“這小子從小就乖巧,不哭不鬧,也不像其他孩子那麼調皮,一看就是個做秀才的料!不是我自誇,咱家小天這麼眉清目秀的,就是鄰村老趙家閨女嫁來我還看不上哩!”
“哼!你啊!”梅蘭吃着麵餅不禁有些嗔怪,接着又似乎想到什麼似的幽幽嘆息:“唉!當初我們在海邊看到他時正光着屁股、扯着呼嚕呢?說也奇怪這十多年來小天還從未病過,真不知道他父母怎麼狠心把他丟棄!”
華彥聽到這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沉吟道:“反正我們成親那麼多年也沒孩兒,一直把小天當成親生便是!當初岳父大人給他起名華天,就是含上天賜予之意。”
“嗯!”梅蘭點點頭喝了口粥說道,“就是怕他以後知道了心裏會有疙瘩!”
“哈哈!你大可放心,小天很懂事,讀了那麼多書是明事理的。”華彥爽朗一笑,把剩下的粥一口氣喝完開口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收拾收拾出去了…”
“老華,老華開工嘍!”話音未落,外面便傳來一陣叫喊。
“好嘞!”華彥應了一聲,然後和梅蘭打了聲招呼便扛着漁具走出門去。
目送華彥離開,梅蘭這開始收拾起碗筷,做起家務…華天的小屋裏。
刺目的陽光通過窗口照在床上,華天揉揉惺忪的的睡眼,骨碌的一下坐起來,拍拍頭一陣懊惱,居然都這個時候了!
讀書人講究一日之際在於寅,一生之際在於勤。
華天雖沒親身聽過大儒講座,但幼時便讀《古今賢文》,此書由賢人所著,語句精闢,琅琅上口,通俗易懂,一經成誦,便終身不忘!
書中曾說‘鶯花猶怕春光老,豈可教人枉度春’,就是教導人們不可青春虛度。
華天迅速下床,洗刷完畢,正襟危坐於書桌前,翻出《聖典》仔細研讀,觀到興處竟不禁大聲朗讀起來:“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賢者狎而敬之,畏而愛之…”
梅蘭從外洗衣回來,聽到屋內雖然還略帶稚嫩,但字正腔圓的讀書聲臉上不由浮現出一抹滿足的微笑。
輕步走到屋裏看着專心致志的華天,剛要邁步卻又生生止住,終究還是沒有打擾,退回廚房,幫他溫熱飯菜去了,直到把吃食端上桌才喊道:“小天,小天該吃飯了!”
“哎!娘,這就去!”華天應了一聲,合上書放好,小跑出門。
洗過手坐好,梅蘭端出碗魚湯放在華天面前,也跟着坐下開口道:“快!趁熱吃下。”
華天識得此魚名,書上記載這種魚不僅口感鮮美,而且還有明目張胆、強身健體的功效,尤其是富人的最愛。
但因為數量稀少且很難捕捉,所以價格自然很貴,賣上一條足夠普通人家好幾個月的消費,若不是此次華彥等人運氣好,逮了足足三尾,華天還真沒這個口福!
“來,張開嘴!想什麼呢?”看着微微發愣的華天,梅蘭笑着端起碗夾了一大塊肉吹吹熱氣放到華天嘴邊。
華天張嘴吃下,果真爽潤可口,咽下肚裏一股熱氣迅速傳向四肢百骸,讓人舒暢的直欲呻吟,華天知道第一次吃這種魚大都有這種感覺,而且也是最具效果,以後再吃藥效會逐漸減少。
“再留下些給爹和娘吃吧!”華天又吃下一塊細細品嚼。
“小天乖,我和你爹早就吃好些了,你快些吃吧!殺的這條魚有門板大小,每家都分了好大一塊哩!”梅蘭把碗放下,遞給華天一個麵餅。
“這麼大的魚!該不好逮吧!”華天邊大口咬着麵餅邊問道。
“可不是嗎!當初為了逮捕這些魚,莊子裏有好幾個好漢都受了傷,不過好在並不嚴重。據他們說這個大傢伙至少有九百斤力氣呢!”
“九百斤!”華天雖明知母親所言不假,但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不由得想起《山海雜談》中另一段有關此魚的記載:
“…力勝蠻牛,逾五百斤,更有甚者,眼若大拳,頭比房屋,曾現東海,尾動風起,吐水海嘯,疑為謊誕。”
所謂的東海,華天還是知曉的,它以其龐大的面積著稱,至於它的面積到底多大,無人知曉!
雖說不知後面所說真假,但華天知道普通魚力氣超過五百斤倒是可信,可見捕捉之難,畢竟這裏的普通成年男子也就四百多斤力氣而已,最高的也不過七百多斤,華天就聽說過父親有六百多斤力氣在莊子上已算屈指可數的好漢了!
“以後爹爹出海可千萬要小心點了!”這時華天已吃完一個麵餅,撿起掉到桌上的麵皮放進嘴裏不無擔憂的說道,他讀書明智,懂得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的道理。
“好孩子。”梅蘭溫柔的摸摸華天的額頭,又挑了兩個熱乎乎的麵餅放到他的手裏,接著說道:“放心吧!他們都打了半輩子漁了,自然省得哪裏該去哪裏不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