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幻夢
上一世,上上一世,不知道多久以前的某一世,甚至在他們最初相識的“無實境”迴廊環繞延綿不絕的宮殿外,身後衝天而起的火焰躍起明亮刺目的橘紅色,照得人人面上都顯出死亡的斑駁。
那時候的齊月渾身傷痕披着華貴羅衣,卻毫無所動,只奮力拉着自己的胳膊拚命向外跑去。
他眼睜睜看着她細長伶仃的裸足在地上踩出一個個水印,他眼底帶着熱淚,腳下跟着飛奔而出。
他渾身甲胄如同千鈞桎梏,隨着奔跑一件件散落,終成自由之身。
也是在這樣被圍追堵截的末路,也是火焰與磚石的爆炸攔住去路,他們手指緊緊相扣,飛身而下......
幻夢中,他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一世又一世,一次又一次......
無數巨大的金色光影之中,他似乎曾經睜開過雙目,萬道模糊光線中,好像真的看見過活生生的“神人”凌空而起。
然而,此時耳邊呼嘯風聲達到極限,身體急速下墜之勢不可阻擋,數十層高樓轉眼見底!
他和她就要在這神識幻境裏摔個稀巴爛嗎?
等、等等!
神識,神識幻境。
漫天飛瀑一般的磚石混凝土之中,兩人幾乎已經看不清對方,他猛然握緊齊月的手指:“齊月,我們——”
一道鋪天蓋地的崩塌終於凌空而降,直直砸向兩人!
白川魚只覺着自己渾身猛然一震,五臟六腑似乎都挪了位置,他下意識地一緊手臂,還好,齊月的手還在,還緊緊握着他的手。
他平白生出無限勇氣,終於睜開了雙眼。
眼前不再是漫天沙土精鋼條包裹欲傾的大廈,反倒是一片金色光明平坦開闊之地。
白川魚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看,嘖,這踏馬不是又回到西疆西海關地下的神秘隧道里了嗎?!
此刻,前世,前前世,無數世,和齊月的、自己的神識幻境,還有當下祭祀台上你來我往的敵我人影攪合在一起,亂糟糟在他心頭到處亂竄,饒是白川魚冷靜非凡,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覺愣了一愣。
誰知還沒等他回過神,就聽身後一道沙啞粗礫的嗓音艱難大喝:“你個娘炮,拉着貴女小娘不撒手幹嘛??!”
番冢人朗畢猜不知什麼時候回魂,全然不記得剛才一瞬間的攝魂之術,相反,此時的他精力充沛,恨不得衝上來好好收拾這個早就看不順眼的娘炮大將軍一番。
白川魚似乎對這句話毫無反應,惹得朗畢猜剛要發蠻性,卻順着白大將軍的眼神望向貴女小娘的方向——
不知何時,壓制着吳歌的王參將已經兩眼發直愣愣怔怔半跪在祭祀土台一旁,身下早沒了吳歌,只直直地半跪於地,甚至連飛蝗一般四處亂竄的短箭都不知道躲上一躲。
朗畢猜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忽然爆發出一聲狂野嘶吼,轉身狠狠撲向了失神的王參將。
在兩人扭成一團倒地的一瞬間,一支鋒銳短箭貼着王之奕的髮髻擦過,“叮”一聲打在石壁上,拉出一道瘮人的火星!
王參將被催命短箭的這道響聲所驚,似乎稍稍回過一點神來,平日裏精明強悍的小眼睛此刻望向緊緊揪着他不放的番冢人首領,下意識地拔刀欲刺。
見匕首寒光一閃,朗畢猜大怒,肥碩的大腳丫子一腳蹬掉老王的武器,罵道:“不識好歹的慧心狗!老子——”
話音未落,他眸光落在不遠處齊月身邊,緊緊盯着那方向的某處,忽然又暴起咆哮一聲,飛奔而上!
被蹬了一腳的王參將此時抱着胳膊,劇痛讓他清醒不少:媽的,這番冢蠻子差點蹬斷了老子的胳膊!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下意識一抬頭,順着番冢人連滾帶跑而去的方向望去,眼珠子都快瞪掉下來了——
渾身衣衫破碎沾滿臟污血跡的吳歌,不知什麼時候已直直站在齊爵爺身旁,兩手之間的虛空中冉冉一團暗紅色光芒時明時滅,始終籠罩着齊月的頭顱。齊月不知是暈倒還不曾醒來,還是又被吳歌老傢伙的“法力”定住了,此時一動不動地癱倒在白川魚腿上。
白、白大將軍!
隨着朗畢猜裹挾着一陣強風撲向吳歌,連帶着白川魚和齊月的潮濕髮絲都被勁風帶起,白大將軍身體反應永遠比念頭更快,下意識地揮起斗篷蓋住了齊爵爺。
王參將此時頭也不敢暈了,腦袋也似乎清晰了不少——這時候再不趕緊幫忙,只怕要眼睜睜看着齊爵爺黃花菜涼透了!
他大喝一聲,一瘸一拐一步一爬,低着頭藉著土台的遮擋掩護,沒命地向齊爵爺白大將軍的方向爬去。
若是此時真神有眼,低下頭來就能看到廣闊的祭祀台上,雪亮金色光線下,幾波人在你來我往的紛爭與纏鬥之中忽然都意識到了癥結所在,此刻如同被吸鐵石吸附過去一般,幾路人馬幾乎同時向整個事件的焦點疾奔而去。
齊月。
白川魚昏昏沉沉尚未從幻境中全然脫出,就被朗畢猜裹挾來的勁風一激,下意識擋住齊月,此時也倏然清醒,一把就將齊月帶入懷中。
誰知吳歌雙手中間那道暗紅光芒如同無形的頭套,牢牢籠罩在齊月頭頂,一絲一毫也不曾脫開。
白川魚急了,眼下齊月仍然昏迷不醒,而自己已經脫出了神識幻境——齊月的神識根本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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