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死亡
直覺告訴他，更大的危險還在後頭，像這種突然撤兵，要麼就是在醞釀什麼陰謀詭計，要麼，就是打算把他們全部殲滅，這種碾壓之勢而又潮水退卻，正如大海中的潮汐，突然變淺，並不是它在後退，只是為了下一波更恐怖的浪潮而醞釀巨大的能量。
正如此時此刻，李豹對手上的傷口視而不見，率領部隊退回城內，而後叫人把大門抵住，自己則找到東方雷和殷虎等人，站在破敗不堪的城牆上，看向地上的密集人群。
以他們多年征戰的經驗來看，敵人忽然撤退，顯然是很不明智的，眾人的情緒都很壓抑，凝重地看着大地。
殷虎保護着殷無塵，退守在城內一家隱秘的房屋內。
殷無塵傷勢很重，幾乎受到了致命傷，胸口凹進去了一片，撕開的血肉，深可見骨，鮮血更是不要錢那般往外流，而他整個人的精氣神，也在隨着時間的增加在快速流失，看樣子，似乎就快不行了。
殷虎滿臉的憂慮，以前，殷無塵不在的時候，他們還能各自為戰，畢竟都是當將軍的人，哪裏又不會指揮作戰呢，可隨着跟隨他的時間越久，他漸漸發現，已經離不開他了，習慣了當一個木頭人，只需要按照他和荀惑的命令作戰即可。
而今，這個人不行了，而且眼看就要死了，一時間讓他沒了主意，群龍無首之下，最忌諱的便是這點。
越是集權，越容易出現這種問題，當領頭人出現問題的時候，下面的人，往往會因為習慣而失去自我判斷的主見。
“侯爺。”
殷虎默默地喊了聲，往日的一幕幕，和今日的因果，加上現在的救命之恩，浮現眼前之後，他不由得鼻子一酸，差點流下兩行淚來，隨後，抬起頭，將即將浸出眼眶的淚水吞了回去，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殷虎此生無以為報，只能以命償還。
很多人都沒有注意到，哪怕葉天南也未曾深入去想，殷無塵雖然對敵人很狠，甚至連小孩都不放過，可他對自己的兄弟，卻盡心儘力，而且會無條件的信任，不論他們做了什麼，他都會選擇原諒。
葉天南，他也救過，荊州的後山之戰，若非殷無塵，葉天南哪裏能活得下來呢？
李豹跟隨他的時間也不短了，算是一步步看着他的成長和改變，從曾經的廢物到現在的權勢滔天。
哪一步，又會很容易呢？
看起來，他是依靠殷商薇才走到這一步，可深入去想，如果真沒點本事，憑什麼能夠崛起？能夠服眾？
怕是殷無塵自己都不會想到，這一次受傷，會讓他們產生那麼多的想法吧，當然，這次不是受傷，而是純粹的要死了。
救下殷虎的行為，是身體的不由自主，站在他面前的哪怕是個小兵，可能他也會這麼做。
殷無塵躺在地上，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就這麼獃獃的看着天空。
死亡來臨的痛苦，比之那日墜落大海，還要深刻和絕望，至少那時候他還有機會掙扎，可現在呢？
胸腔破裂，只怕內臟都被打壞了，就算天神下凡，也沒法拯救他的性命，除非真的有奇迹再現。
這次，是真的死了吧？
殷無塵想了想，覺得時候到了。
他其實不怕死，這一世雖然很短暫，總共加起來也不過短短兩年，但這兩年，他卻經歷了前世一輩子都無法體會到的精彩。
領兵打仗，衝鋒陷陣，人往前一站，後方，是數萬，乃至於十萬的部隊為其壓陣，九州天下，他踏足了三地，有些普通百姓，窮其一生，也無法離開自己方圓百里，他做到了常人一輩子無法做的事，真的很值得了。
也許是生命真的到了彌留之際，以至於他產生了幻覺。
用盡所有的力氣，他抬起了手，似想要抓住什麼，可最終卻什麼都沒抓到。
身體就這麼僵硬在那，呼吸，也開始停滯。
“侯爺！！！！”
殷虎大吼一聲，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這個鐵打的漢子，南征北戰，見慣了生離死別，對於死亡早已麻木，可現在，他那種發自肺腑的痛苦，卻實打實，毫無掩飾地隨着這一聲大喊，而真情流露。
為什麼！
殷虎想不明白，為什麼要救我。
將軍沙場百戰死，能走到現在，他生命的歸途，就是死在戰場上，一張草席，裹着他的屍體，就是他無盡光榮一生的寫照。
但現在，本該死的他，活了下來，原本應該帶領九州走向輝煌的殷無塵，卻真的死了！
……
正在快速行軍的殷商薇，忽然停了下來，她皺着眉頭，凝望着南方天際，撕心裂肺的痛苦從心裏出現。
她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卻意識到正有一個至親之人即將要遠離她而去，這種感覺，她父親死的時候都沒有出現，哪怕是殷雨薇死了，她都不會出現這種感覺，猶如靈魂被撕裂成了兩半。
一直不曾在意，卻又無時無刻地在叮嚀。
無塵！
殷商薇深吸了口氣，雙眼通紅，四周諸將，膽戰心驚的看着她，不明白這位天塌不驚的攝政王，怎會如此失態。
……
可能天地都在為殷無塵的逝去感到悲哀吧。
淅淅瀝瀝的，
一場大雨傾盆而至，雨水匯流成河，沖刷着地面的鮮血，洗乾淨了剛才的慘烈，留下一具具千瘡百孔的屍體在地上無聲地訴說。
戰爭的本質，就是生命和生命的互相碰撞。
死了，沒人記得住，活着，也沒人能夠記住，不論是雍州人還是揚州人，他們，為了各自的主公而戰，雍州士兵有崇高的理想，尚且理解，但揚州的甲士，至死都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戰，不可為不悲。
一場雲，讓天地變了風雲。
普天同悲。
誰也不會想到，那位陰險狡詐，號稱寧教我負天下人，也不教天下人負我的殷侯爺，死亡的原因，卻是為了救一個屬下吧？
真正的奸雄，和虛假的小人，他，從來沒有改變什麼，一直都是那樣，所以，才會有今日一劫。
如果他自私一點，又怎會如此短命？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殷無塵的身體癱倒在地，血，還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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