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清早,謝明舟來到拍攝現場。今天是陳敘扮演的明帝和沈書行的重頭戲,也有許多探班的記者。而劇組的取景地,就在他上一世逝去的那棵花樹旁。
初春,正值落花時節。工作人員來來去去擺道具,佈置宮廷背景。
謝明舟剛換完戲服,坐在椅子上喝着拿鐵看劇本,臉上泛着懶洋洋的光。
這時,沈玉橋和楊媛也到場。路過謝明舟身邊,沈玉橋目光落在謝明舟手上的咖啡,頓了下,半晌道:“早。”
謝明舟從劇本上抬頭,見是沈玉橋,眉眼一彎:“早上好。”
邊說,他從桌上桌上拿起另一罐,晃了晃遞給沈玉橋:“給你也帶了。”
話未說完,謝明舟瞥見沈玉橋手裏提了個小袋,袋子裏......也放着好幾罐拿鐵咖啡。
謝明舟挑眉,擔憂道:“你買這麼多?這拿鐵是好喝,但喝這麼多對身體可不好。”
兩人對着咖啡相顧無言了片刻。
沈玉橋眸光閃了下,最終拎起袋子,沖謝明舟笑了笑:“我給劇組帶的,大家工作辛苦。”
“要開始了!各位演員快去準備!”
副導演張羅着,讓幾位主演聚集在一起講最後的細節。
謝明舟順勢望去,副導演身邊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穿着和他相似的玄色長袍,手裏卷着劇本扇扇子。
長相無可挑剔,但表情總帶着幾分浮躁。
是昨天見到的“他”的扮演者,陳敘。
謝明舟目光帶着興緻,他的戲份都在下午,可以坐在場邊觀望陳敘和沈玉橋的對手戲。
他也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別人演自己。
陳敘見四周來了記者,走到一旁,十分自來熟地把手搭在沈玉橋的肩膀,語調曖昧:“阿橋,一會吹簫的戲,就看你的了。”
給這幫娛記幾張和沈玉橋曖昧的照片,在開播前引起話題度,然後再買幾個熱搜,營銷手段他這種“頂流”可是信手拈來。
況且,這部劇本來就是打着雙男主的噱頭,靠兩人之間的小曖昧,某些露骨的眼神就能圈一大波粉。
沈玉橋似乎並不買賬,淡淡笑了笑,不動聲色退開半步:“嗯,希望咱們都好好發揮,速戰速決。”
手僵在半空,陳敘眼底極快閃過不悅。
沈玉橋這傢伙,仗着自己家世好,自命清高,不也來跟他演男男CP,說白了就是他“明帝”的小情人。
“剛剛講的,都聽明白了嗎?!”副導演大喊一聲。
所有人齊聲回話:“明白!”
這第一場戲是演謝明舟在收復涼州后的第二年,明先祖的壽宴上,上陣舞劍的名場面,是陳敘的高光鏡頭,也是明帝的當年名動京城的光榮事迹。演得好,很有可能出圈。
副導演臨走前,皺眉提醒陳敘:“舞劍動作乾淨利落,盡量有美感。”
陳敘不以為然:“好的副導放心。”
風流倜儻,簡直就是讓他本色出演。
副導演走回攝影機旁,今天徐導臨時有事晚點到,他代替徐導先把鏡頭過一遍。
“三,二,一——Action!”
謝明舟雙手環胸,饒有興緻望向場中央。
深宮的大院裏,擺滿了金雕玉桌,葡萄美酒,文武百官坐在席位上,望着場中央輕紗曼舞的美人。
“皇上。”明皇后慈祥笑着,“今晚舟兒特地準備了一段舞劍,慶賀你的生辰。”
“哦?”明先祖挑眉望向桌邊剛行冠禮的兒子,笑道,“舟兒有心了,何不來一段?”
陳敘飾演的明帝振衣走上前,拱手:“兒臣獻醜了。”
說著,挑眉朝一旁的沈書行暗送秋波。
副導演蹙了下眉,手指懸在對講機上,明帝再是風流人物,這些花花舉動面對自己的父親,也應該收斂才是。陳敘台詞功底不差,容貌出眾,但感情總是不到位,喜歡用浮誇的動作來掩飾。
簡單來說,就是浮躁。
“不過。”場中的陳敘挽着劍,“聽聞沈相的兒子書行擅長樂器,能否為在下伴奏一曲?”
沈書行朝家父望了眼,取來了玉簫。
現場的所有人都期待起來,京城最出名的兩位翩翩公子,居然一起表演!
特別是太子,早年就聽聞太子驚才絕艷,卻一直鎮守邊境沒機會瞧上一眼,今天是第一次見他的真容。
沈書行薄唇輕輕吹起玉蕭,明帝聞聲揮劍。
陳敘動作雖舞出來,但力度軟綿,腰部僵硬。
——但他也不在乎,反正有後期鏡頭拉遠景加剪輯,這些瑕疵也能被掩蓋。
沈玉橋淡淡看了眼場中央舞劍的人,壓下心中的尷尬感,垂下眼不疾不徐地吹奏。
“卡!”
副導演站起身,走到陳敘身邊:“舞劍不是讓你跳舞,得使點勁,古代人舞劍是能舞出風聲。”
陳敘皺了下眉,語氣有些不耐煩:“美感又要使勁,到底要怎麼演。”
副導演知道他是陳總的兒子,耐着性子說:“好好想想前幾天動作指導教你的,再來一次我看看。”
陳敘對着副導演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徐導都沒對他這麼嚴格,一個副導演就敢這麼對他?
“Action!”
簫聲起,陳敘揮劍。
“卡!”
“Action!”
“卡!”
......
“哐當——”
陳敘狠狠把劍扔在地上,不耐煩對上副導嚴肅的眼睛:“我說,副導,你是誠心刁難我唄?”
連卡好幾場,副導演心裏也有些火氣:“動作不到位就得重來,這是演員的基本規則。”
“基本規則?”陳敘笑樂了,“我呆過這麼多劇組,沒有哪個劇組像你們這樣,連個靠譜後期都沒有嗎?動作鏡頭,隨便修修剪剪就過了!”
他人氣頂流,背景厚實,哪個劇組不是把他當尊佛供着。
這部《大明春秋》網劇,還不是得靠他拉人氣。
“去TM的修修剪剪。”副導也動怒了,臉色沉得可怕,“我跟着徐導做劇這麼多年,哪次不是對演技高要求,演技是根本,後期只能算是錦上添花。”
陳敘冷笑了聲,怪不得這些年你們的劇一個都火不了。
一旁的沈玉橋臉色也越發冷冽,現在整個劇組的進度都被陳敘拖累,下午還排着幾場關鍵戲,看樣子得推到半夜,陳敘絲毫沒有悔意,還冷嘲熱諷。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副導額角青筋暴起:“去場邊練十遍再來,動作指導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說真,他那水平就那樣兒,再練也好不到哪去。”陳敘冷冷道,“副導,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要美還要舞出風聲,拍玄幻劇呢?”
副導雙手握拳:“你......!”
“哧——”一陣破風聲劃過陳敘的耳後,劍風掀起他的長發。
陳敘和副導同時一愣,轉過頭。
謝明舟收回那柄雪亮的三尺劍,低笑了聲,微微抬頭,劍光照出一雙瀲灧的桃花眼,“要不我來教你舞出風聲如何?”
雖然朽木不可雕。
眾人這才注意到,今天的謝明舟還未上臟妝,身着和陳敘相似的玄衣紅龍紋,舉止尊貴,一張素顏明眸皓齒,線條鋒利。
——彷彿昨日的桀驁少年郎卸甲后,又是昳麗公子。
陳敘正在氣頭上,一看是謝明舟,不屑挑了下眉:“哪有你說話的份?”
謝明舟這個糊得媽不認的,敢來教他?以前在選秀欺凌謝明舟,這人可是連手的不敢還,現在說,教他舞劍。
副導從震怒中漸漸找回理智,疑惑問:“你會舞劍?”
謝明舟笑得從容。
再不試試,他那場戲估計要推到半夜。
“你試一段我看看。”副導心裏疑惑更甚。
“既然都說了,那就來一段我看看唄。”陳敘想看好戲一般雙手環胸,嘴角輕翹。
這劍身少說也將近一公斤,還能舞得比他好不成。
謝明舟挽劍走到花樹下,沈玉橋望着謝明舟不疾不徐的背影。
“玉橋,還有力氣給我伴奏下么?”謝明舟像是有心電感應似的,停步側首,眉眼含笑。
——“書行,給朕伴奏。”上一世,深宮寒寂,沈書行的簫聲一直伴着他走在孤獨的皇權路上。這一世,竟然有機會將這一幕重現。
“好。”沈玉橋垂眸笑了笑,不知怎的,謝明舟總能讓他心生安穩。
悠遠的簫聲起,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唰——”
鋒利的寒光一閃,謝明舟隨着韻律突刺橫擋,高高的馬尾隨着稀薄的落花揚起,一張古典精緻臉展露無疑,優雅的身姿帶着久居上位的尊貴感。
就像一柄藏鞘已久的鋒刀,出鞘一瞬間,鋒芒奪目耀眼。
風聲縈繞,副導演眼睛不敢眨,在現代,竟然真的有人能舞出風聲!這才應該是當年一舞艷驚四座,名動京城的明太子。
而沈玉橋的簫聲,也被帶的比剛剛動情許多。
身邊的椅子被人拉開坐下,副導演轉過頭,徐導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副導演:“徐導,剛剛——”
“噓。”徐導噤聲,一瞬不瞬望着花樹下舞劍的青年。
謝明舟動作利落穩如風,信手轉鋒。
沈玉橋簫聲轉急,忽地,耳畔一陣呼嘯的劍風過——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那把雪亮的劍鋒,生生橫在沈玉橋臉龐三寸的地方。
沈玉橋簫聲斷了,轉過頭,如雪的劍鋒上,拈着他耳邊落下的火紅花瓣。
鬢髮隨風浮起,沈玉橋心跳有些加快,深吸口氣才接着吹奏,抬眸卻對上謝明舟那雙瀲灧多情的眼睛。
四目相對了片刻。
下一秒,謝明舟眼底閃過壞笑,嘴角輕挑,手霍然抽劍。
“唰啦——”
劍風帶着花瓣揚至空中,再如雨般落在沈玉橋眼前。
沈玉橋眸子驟然一縮,簫聲跑了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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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時節,當逢美人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