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命之恩
“百聞不如一見,許家五姑娘,果然是個妙人,只是可惜啊——”
二樓雅間外的走廊上,捲簾隔開的一個個小雅座中,正對着樓下人群方向的一座,蕭閔行托腮坐在黃花梨的官帽椅上,另一隻手握了拳,唯獨食指未攏一處,只略彎一些,一下下的點在面前四方桌上,發出聲聲悶響來。
他身後站在跟着伺候的長亭,聽他聲音中無不惋惜,便下意識越發探頭探腦的往樓下看:“主子可惜什麼?”
蕭閔行收回目光,噗嗤笑出聲來:“姓孫的心眼小的米粒似的,最是個會計較的,許五姑娘話說的再漂亮,人終究是已經得罪了。”
奴才啊的一聲低呼,耳畔已經傳來樓下的聲音——
那頭孫掌柜滿是橫肉的臉上堆着笑,叫了聲小秦掌柜,再沒多看許成瑜,只是把視線定格在那隻雙耳瓶上:“原是我見識短,既然許五姑娘都這樣說了,我出一萬兩千兩銀子,這瓶子,小秦掌柜肯割愛嗎?”
小秦掌柜看看他,再看看許成瑜,實際上他是個很有眼色的人,許家五姑娘對他懷裏的這隻瓶子,根本就沒有興趣!
他滿心感激,自然也不會叫人家平白掏出這一萬兩銀子來,一萬兩千兩,阿娘說的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數了,於是他點了頭,這買賣,也就算做成了。
樓上長亭咦了聲兒,笑吟吟的:“主子這回怕猜錯了,您瞧,這買賣不就成了嗎?”
蕭閔行不以為然,失笑搖頭:“要沒許五姑娘出這個頭,三千兩銀子姓孫的就能買去這瓶子,至多小秦掌柜不賣,但這麼一鬧,這瓶子要出手也就更難。現在好了,許五姑娘站出來,侃侃而談,雖說一開始也不是衝著姓孫的去的,但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姓孫的要臉面,將來還要在揚州城行走,硬着頭皮也要買,不能真叫許五姑娘把瓶子買了去,這一來二去的,多出了九千兩銀子——”
他拖長了尾音,轉過頭來匆匆瞥過長亭一眼:“叫你出,你肉疼不肉疼?”
長亭倒配合得很,揉了一把自己身上的肉,打了個顫:“奴才可拿不出那些銀子,您別說叫奴才出,就是叫奴才想想,奴才都肝兒顫。”
蕭閔行沒再說話,臉上的笑意也漸次斂去,再往樓下看,許成瑜帶了她妹妹已經出了門,只留給他一個背影,他下意識的去尋找孫掌柜的身影,一番掃視下來,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瞧見了孫掌柜正鬼鬼祟祟的,同身邊人吩咐着什麼事兒。
他眉頭一擰,從白雲居到許家,要過五條街,按着許家的地位,輕易是沒有人敢在街頭動一動許成瑜的,且揚州城中無人不知,許家人如何的寶貝這位長房嫡女,可是狗急跳牆……這位許五姑娘瞧着就不是個嬌滴滴的人兒,行事作風不一樣的老成持重,這樣的姑娘主意正,心思大,出門只怕也少帶什麼小廝來護着她。
“長亭,叫幾個人,去跟着五姑娘。”
長亭愣了愣:“主子?”
他話都沒來得及問完,蕭閔行已經端了面前白瓷小盞,往嘴裏送茶水了。
長亭沒法子,問又問不出個所以然,只是連忙招手叫了跟着伺候的侍衛們,低聲吩咐幾句,便讓他們跟上了許成瑜去不提。
……
從白雲居出來,晴光瀲灧。
許成瑛因難得拉了許成瑜陪她出一趟門,便十分不情願就此打道回府,再三央求,才叫許成瑜勉強答應,陪她到永善坊去逛一逛。
於是姐妹二人打發了馬車先回府,攜手緩步朝着永善坊方向而去。
然則變故突發,也不知是從哪裏竄出來的三五個男人,行動乾淨利落,目標又極其明確,朝着許成瑜就上了手。
許成瑛人雖小,膽子卻大,主意也正,撲了上去便拳打腳踢。
只是可惜了她那一套都不過花拳繡腿,叫男人長臂一揮,便連退數步,還要丫頭照顧着扶穩她。
她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縱使糾纏,也不得法。
寬大的麻袋兜頭罩下來,許成瑜眼前的光亮便全都被擋去了。
許成瑛眼看着那些人拖着許成瑜行出去數十步,她再後頭一面追,一面叫囂:“青天白日的,我們是許家的姑娘,你們不要命了嗎?放開,快點放開……”
她到底體力不濟,追了一段路,氣喘吁吁地,幾乎跟不上,可又不敢不跟,一時急紅了眼,要哭出來一樣。
就在此時,又從她們身後追上來一路人馬,看着是侍衛打扮,有七八個,個個精壯能幹的,三五步的追上前,又三五下的廝打便制服了先前的幾個男人。
許成瑛驚詫之餘,惦記着許成瑜,忙小跑着上前去,手忙腳亂的拿掉了她身上罩着的麻袋。
許成瑜臉色微微發白,卻仍舊強撐着,不大瞧得出慌亂來。
她下意識連連後退,幾個丫頭也忙把她護在身後。
她又隔着丫頭們看過去,那幾個男人被反手押着跪在地上,為首的侍衛正同人吩咐着什麼話,一時見了許成瑜看過來,許是正好他也吩咐完了,便上前兩步,又保持着距離,抱拳一禮:“姑娘受驚了。”
人家救了她。
許成瑜雖不覺得這世上竟會有這樣巧合的事,且看着人侍衛打扮,又絕不是尋常富貴人家看家護院的,八成是世家高門,又或是官宦人家的奴才。
跟着她們?
許成瑜略眯了眯眼,此時不好多問這些,只是推了推身前的丫頭,叫她們稍稍站開些,才對着那為首的侍衛蹲身一禮:“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那侍衛忙就錯開了身,哪裏敢受她這一禮:“姑娘是金貴的人,可不敢這樣拜我們。”
看來她猜得沒錯,他們並不是正好路過,順手救人,背後是有主子指派的。
於是她又笑了,煞白的小臉兒上掛着燦爛的笑,要不是臉色實在不好,竟看不出方才險些被歹人擄走:“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一位,我們是許家的,這樣救命的恩情,總是要報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