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宇文邕
我心裏頭不知為何生出一股寒意來,這寒意只一瞬間就從心臟蔓延到全身上上下下,整個人都要凍成冰棍了。
因為我忽而想起宇文邕那日對我說的話,他說,會幫我把設計陷害的兇手找出來,還我一個公道。倘若說那天夜裏,要不是有人捉到梅加這個姦細,宇文護又怎麼會急撞撞地連夜入宮,更不會順便解救下我。
當時我只當是湊巧,可倘若梅加並非姦細,那麼就是有人刻意讓她成為姦細,引宇文護出來的?
這個想法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若梅加不是姦細,當晚她又是為何離開庚艷殿,又是如何殺死那個宮伯下士的?若這一切真的和宇文邕有關,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又為何這樣做呢?他就料定了宇文護一定會來救我?
疑團就像是棉花一般塞滿了我的腦袋,旁邊的秀辛不禁問道:“娘娘可是知道些什麼?”
我收懾心神,擠出一絲苦笑,“沒有,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有些複雜,不知該如何去推敲。”就算心中對宇文邕有了懷疑,但我無論如何是不會讓宇文護知道的。
秀辛笑道:“娘娘不知就算了。大冢宰也只是順便問問娘娘,大冢宰說了,如今娘娘的首要任務是下月獨孤貴妃的生辰,大冢宰讓娘娘勸說天王為獨孤貴妃舉辦家宴。”
“我勸他?”我的眼睛立馬就瞪得大大的,宇文護未免太想當然了吧。我和宇文毓現在是仇人見面,雖不說分外眼紅,但絕對沒辦法促膝而談的。我跟他說給獨孤貴妃舉辦生日宴,只會弄巧成拙。
“是。大冢宰是這樣交代的。他說娘娘於這點小事,定能辦到的。”秀辛一字不漏地轉述着。
我不禁一哼,這話還真是宇文護的風格。
宇文護當初說的是他自會勸服宇文毓給獨孤貴妃舉辦生日宴的,現在倒好,把這個皮球直接踢給我,殊不知我卻實在為尋個說話的時機而苦惱。
宇文毓自然不會到庚艷殿來,那就只有我主動去找他。辦生日宴算不得什麼大事,可怎樣開這個口不突兀又不惹人懷疑,的確是需要費番心思的。
一時想不出主意,我只好出來閑逛。
自我成為宇文護義女后,冷清了好一陣時間的庚艷殿又陡然熱鬧起來。宇文護就像是一鼎聚寶盆,總有絡繹的人變着法子來給我送禮。
金銀珠寶、值錢的細軟我留了一些,其他的不能帶走的我都散了去。都說這皇宮裏頭每個人都過得含辛茹苦,只有庚艷殿裏頭上上下下的宮人太監如同過年一般,每天都有壓歲錢。
然而,自出了庚艷殿,情形便有些不同了。
外頭的那些宮女太監們見到我自然是畢恭畢敬,可那尊敬的眼神裏頭更多的是一種恐懼,每一次請安問好,都像是戰戰兢兢的,唯恐一不小心就觸怒了我,沒了性命。
我悻悻地領着秀辛四處亂逛,壞了好些興緻。直到到了御膳房附近,聞着陣陣交錯在一起撲鼻而來的香氣,心情才回復了好些。
“走,咱們去御膳房瞧瞧有啥好吃的吧?”我朝秀辛使了個眼色,現在有免死金牌在手,有宇文護這個義父做保護傘,皇宮之中基本上我是暢通無阻的,再不用理會宇文毓那個若有若無的禁足令。
才剛跨進門,就迎面碰見一個小太監拎着一個食盒準備出來,一股濃郁的香味鑽入鼻中。這味道我倒是有些熟悉的,是參龜湯,最補氣血,我受杖刑那兩日,倒也喝了些。
參龜湯雖然好喝,可喝多了總是膩味,我說,“今天就別喝這個了吧,我想喝些清淡點的,甜點的,譬如銀耳湯,蓮子羹什麼的。”
那小太監一愣,旋即賠笑道:“阮娘娘,這參龜湯不是給您的,是魯國公的。”
“魯國公?”我心裏打了個突,“好端端地他為何喝參龜湯,他挨罰了?”
“這個……奴婢就不知了。只聽說魯國公受了傷,需要靜養。”小太監說完又作了個揖,這就拎着食盒送出去了。
這下我倒是有些心亂了,宇文邕怎麼會受傷呢?完全沒有聽說啊。
旁邊的秀辛看了我一眼,說道:“聽說是被齊國的姦細給刺傷的。”
我更是一驚,這北齊到底有多少姦細?我想問秀辛為何我完全不知情,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問出口。這些事情我不知道是正常,北齊北周的大事有干我何事。
怪不得這幾日沒見着宇文邕,我只當他與我也生了罅隙,抑或是礙於宇文毓的緣故,卻不想他竟然負傷了。
我心裏頭有事,不知不覺的就往裏頭走了好些,心不在焉地揭開了什麼,只覺得蒸氣的熱浪直撲手心,燙得我慌不迭地把手中的東西一扔,圓鼓鼓的陶土蓋子往灶邊滾了去,我連忙把手往耳垂那兒使勁擼了擼。
御膳房的廚子賠笑道:“娘娘小心些,這裏又臟又亂的,您要吃什麼喝什麼,只管讓人過來說一聲就行了。”
他說著,便把那陶罐裏頭的湯倒在了一個大碗中,又取了濾子把湯渣濾在了一個精緻的小碗裏。向立在一旁的宮女說道:“喏,侯娘娘的烏雞湯好了。”
侯貴嬪自從滑胎后,這類的補品自是一日不離,可身子卻並沒有大好。那婢女卻猶疑地看了一眼,說道:“呃,算了,娘娘今天還是不喝了。”
“不喝?不喝你在這裏等了小半個時辰?”廚子瞪大了眼睛。
那婢女瞥了我一眼,一跺腳對那廚子道:“說不喝就不喝,你怎麼這麼多事啊!”
她這副樣子,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了。就因為我出現在這裏,甚至手不小心碰到了那陶罐,她謹慎起見自然是不敢讓她的主子冒這個險的。
我頗覺掃興,對廚子道了一聲:“怕是你這裏燉的湯都該倒了。”,這就悻悻地走了出去。秀辛本想說幾句話頂撞那婢女,我則趁機擺出一副疲倦的樣子對她說道:“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秀辛就算想跟着,聽我這樣說,也不能勉強,只得先行回去了。她這一走,我就扭轉身往紫陽殿的方向走去。
剛進門就瞧見送湯的太監出來,那太監倒是一滯,我本來就走得極慢,又去的比他晚許多,沒想到還是在門口撞個正着,紫陽殿的太監見是我來,面色一喜,“娘娘來了,我家公爺見着您,想必一高興病就好了。”
我有些尷尬,下意識地解釋道:“我反正也閑得發慌。”擺頭問傳菜的太監引開話題:“湯喝完了嗎?”
傳菜太監露出一臉苦色,“魯國公說沒胃口,奴才在外頭等了許久,最後還是沒怎麼喝。”我聽了不禁皺了皺眉頭,二話不說就奔進紫陽殿,在指引下飛快地進了宇文邕的卧房。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清新的檀木香,隔着一重幔紗,房間的正中央擱着一張卧床,隱約可見其上橫卧着一人,那人驀地坐起,驚喜地朝這邊喊道:“陌姐姐,你來啦!”
我穿過幔紗,只見一身縞素的宇文邕正嫣然含笑地望着我,略有些疲憊惺忪的睡眼,比平時無神,卻又添了幾分慵懶的風情,宛若玉中仙胎,月下鶴影,隔簾朦朧,朦朧睡初醒。這一刻,我倒有些看痴了。
宇文邕臉上的笑意漸漸擴大,他朝我招了招手,只是這招手的動作不知為何在我瞧來,有些曖昧的意味,我驀地回過神來,驅逐出心中有些奇異的感覺,質問道:“怎麼不把湯喝完呢?難道你不想快點好起來嗎?”
“陌姐姐,我還當你不會來看我呢。你不生我的氣了?這便好。”宇文邕把手中的書往床腳一擲。
我頓時一愣,生氣,我還真沒有生氣。仔細想來,宇文邕雖然瞞了我許多事,甚至利用了我,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李代桃僵,但自杖責之事確定為張貴嬪所為後,我便也認同了他的辯解,或許他說得對,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害我之心。想要殺我滅口,應該一直都只是宇文毓一個人的想法。
宇文邕雖然比宇文毓心機深得多,但卻不似他那般小肚雞腸。既然他無害我之心,我又有什麼理由生他的氣,如他所言,各人選擇的保命方式不同。只是要說與宇文邕和好如初,待他如之前那樣真誠如姐弟,那是不可能了。
“聽說你是被北齊的姦細刺傷的?傷在哪兒了?”我對他到底還是關切的,走至他的床邊就想要瞧瞧他的傷。
哪知宇文邕卻語出驚人,“傷我的不是北齊姦細,是大冢宰的人。”
“什麼?”我音量不由擴大,旋即便警覺地捂住了嘴,壓低音量,“怎麼會呢?”
宇文邕輕瞟了我一眼,“因為大冢宰懷疑是我殺了那名宮伯,想要試探我的武功。”
我心怦怦跳了起來,直直地看向他,終於忍不住問道:“那……那個人是你,對嗎?梅加根本就不是北齊的姦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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