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不過是才剛過了立夏,這天氣卻悶熱的緊,宋媽扇着蒲扇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好像這樣熱氣就可以從身體裏抽離出來,不過她心情倒是不錯的樣子。

“老祖宗說要是熱的早說明今年夏天會比往年涼快。”宋媽道。

她瞅瞅我“今天開冰庫,夫人讓我吩咐你們都去領些冰塊給主子們去去暑氣,阿德和春鵑已經過看開冰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真的?當然我當然要去!”我邊答應着邊放下手裏的活兒站起身來,沈家每年嚴冬的時候都會去桃柳湖取冰,然後封存在地窖里裝滿大大小小整整十多個地窖,然後在天氣最熱的時候拿出來去暑,但是每打開一個冰窖就必須一次性使用完。

所以沈家人富餘到的冰塊就會供給蘇州城的富貴人家和各大酒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喜歡去冰庫,一來裏面實在涼快,二來各個主子一般也是會賞一些冰塊給我們作為體恤以彰顯他們的仁慈善良。

到達冰庫的時候果然阿德和春鵑已經在那邊了,兩個老師傅穿着厚厚的棉服神采奕奕的挑着冰塊邊吆喝着邊從地窖里出來,我們幾個在冰窖口乘了會子涼,挑了三塊中等大小的冰塊到籃子裏,由挑夫抬到廚房,然後伙夫把冰塊碎好,再由各房的掌事下人領取該有的份例,二房人丁最為興旺地位也最高所以分的最多,四房第二,三房無所出所以分的最少。

相傳沈府有一個詛咒,其實我也只是聽老人家講起過,就是每一任家主的第一位夫人都會早亡,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確有其事,沈家一連兩代的原配夫人都沒有活過三十歲的,二夫人宋氏娘家在蘇州也是有頭有臉的家族。

雖然沈家更富貴但犯不得讓女兒捨命去趟這個渾水,宋家的大小姐也絕不可能成為別人家的填房,但偏偏老爺的父親又看中了宋氏秀外慧中並且兩家又是知根知底,於是找了有名的大師孫清風。

按照大師的指示老爺的第一位夫人是一條黑錦鯉,大宴三天,其後迎娶二夫人宋氏,大家管錦鯉叫大夫人,管宋氏叫夫人,沒過多久錦鯉便翻了肚子。

按照正房下葬的規格舉行了儀式,一年後宋氏抬為正室,至今為止都是相安無事,孫清風說這黑錦鯉至陽至剛,髒東西動了它就會和這它同歸於盡,此後這個詛咒就算是被解除了,往後的嫡長夫人不必要在擔心為這個詛咒所累。

三房周氏實際上是二房的陪嫁丫鬟,有一次趁着老爺醉酒上了老爺的床,幾年來一直無所出,在蘇府的地位最為尷尬,雖然也算半個主子,但地位卻和丫鬟差不了多少,就拿這次分冰塊來說,她分到的就最少,少到從廚房送到她的院裏就會化的七七八八,也沒有貼身的丫鬟,自己房裏的事情都要自己來做,吃穿用度也和普通丫鬟差不多,只不過有一間自己的小院子。

其實沈府並不缺下人也不缺冰塊,夫人對四房是寬容大度,大家都猜這是夫人對二房不忠的懲罰。至於老爺,那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三房那裏,可能是覺得自己被她算計了所以對三房也是說不上來的討厭,不過反正沈家有的是錢,白養一個姨娘也沒什麼,所以三姨娘就這麼不尷不尬的站着姨娘的位置。但這麼個無所出又受老爺所厭棄的丫鬟怎麼就抬了姨娘估計也就老爺自己知道了,也許夫人和宋媽也知道,我猜想。

我五歲被賣到沈府,因為我和大小姐年齡相仿被指定為大小姐的貼身丫鬟,大小姐是沈家的嫡長女,名叫沈之華,當時老爺的父親還在世,所以這名字是老太爺取的,取自詩經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可見沈府對大小姐的重視。

宋媽說夫人懷大小姐那年蘇州連着下了幾日的大雨,眼看着百畝良田就要毀於一旦,宋媽老家發過大水,屍橫遍野、易子而食這種我們只在說書先生嘴裏聽過的事情宋媽確實親身經歷過的。就在大家都以為要發洪災的時候夫人開始一直乾嘔,府醫號過脈后確認是有了喜,當天下午雨就停了,第二天陽光普照,那年的莊家非但沒有收到暴雨的毀壞長得還比以往更好。所以,大小姐即便是女兒身也絲毫不影響她在府里的地位。

我把小冰塊分成三份,最細的冰渣子放到了小姐喝的蓮子羹里加上蜂蜜,中等大小的冰塊倒在桶里放上水在放入琵琶、葡萄,梨子冰鎮,不到半個時辰這水果就會冰冰涼涼的,可以放上兩個時辰,另外最大的冰塊放在一個直徑約莫在三十五公分左右的西洋琉璃盆里,晶瑩剔透的別提多好看了。

我讓春花和春鵑一個端西洋琉璃盆一個浸泡着水果冰桶,而我則是端着蓮子羹送往小姐的房間,春花和春鵑是和我關係最為交好的二等丫鬟,所以我才把這些活交由她們來做,要知道我埋在冰桶里的水果小姐絕對是吃不掉的,最終就會賞賜給跟前的下人。

小姐的房間裏有一張法蘭西的貴妃椅,不同於普通的貴妃椅,上面包裹着軟綿綿的熟褐色皮墊子,椅背上整齊的排列着幾個凹陷,再配上一個四周環繞流蘇的靠墊,看起來有點奇怪,但感覺躺在上面會很舒服。

蘇州城裏什麼新鮮玩意兒都是沈府先有然後在各個大戶人家興起,貴妃椅也不例外,進房間的時候小姐正焉焉的躺在她的貴妃椅里,這麼悶熱的天窗戶也不開一個。我示意春花春鵑放下手中的東西去吧窗戶打開透透氣。

“小姐,今個兒老爺開了冰庫,我取了些冰塊兒給您去去暑,這是冰鎮過的蓮子羹,您嘗嘗。”我刻意放緩了聲調學着大觀園裏丫鬟的語氣說到,小姐慢慢悠悠的起身放下手中的團扇,端起碗慢慢悠悠的喝了起來,手裏還夾着一條淡藍色上好的絲帕。

前些天老爺夫人請了說書先生來府里說書,說的是《紅樓夢》裏《黛玉葬花》的故事,從那以後小姐就開始患上了傷春悲秋的毛病,還記得上次聽完《花木蘭》小姐就買了一身的戎裝,對於小姐的這個毛病夫人是哭笑不得,但有什麼辦法,誰讓小姐是夫人最唯一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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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東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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