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水一方
第二天上午八點二十,鐘山就背着相機提前來到一舍樓下等候。不一會兒工夫,王丹宇也下樓了,穿了條白色喬其紗長裙,戴一頂白紗花邊太陽帽,長發自然下垂,人顯得有些飄逸,像下凡的仙子。
二人乘坐公交電車去往江邊,一路無話。車上人多,又上上下下地頻繁流動,鐘山時時處處保護着王丹宇,擁擠時,用胳膊為她圍起一個安全的小區間,有座位了,又急忙示意她坐下來。這些細小的動作和心思,王丹宇完全感知得到,感嘆這澆灌了整整三年的心血和眼淚卻只能曇花一現的美麗。
來到江邊,倚靠在江堤上的防洪牆,江風吹起了王丹宇的裙裾和長發,青春,飄逸,令鐘山想起了“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詩句。心想,世界上的女孩子各有各的美麗,都有她們的可人之處啊!只可惜不能把自己的一顆丹心分成幾瓣給她們。王丹宇抬手把被風吹散的頭髮掖到耳後的一剎那,鐘山不失時機迅速按下快門,將這一美好瞬間收入鏡頭。接下來,又抓拍了幾張低頭沉思、仰望藍天、俯身戲水的照片。新聞攝影學科的優等生,又自帶藝術天分,而且投入了個人的情感,這一組人像攝影自然頗具藝術品質,參加攝影比賽也是拿得出手的。
下江堤時,王丹宇因穿了半高跟皮涼鞋,走起斜坡路來就不那麼利落,鐘山忙伸出手攙扶起她的手,動作顯得極其自然,王丹宇意欲抽手,又覺得那樣的話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心裏不幹凈。只好任由他牽着,慌忙中閃了一下腳差一點跌倒,鐘山已經手疾眼快地將她攬入懷中。站直身體時,王丹宇紅了臉,鐘山則若無其事地繼續攙起她的手向前走。
離開江邊,鐘山說來江城上了四年大學,南郊的鐘山景區應該留下印記,就自作主張在小賣部買了麵包、汽水充作午餐,二人又換乘開往郊區的公共汽車去往南郊,大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王丹宇像個聽話的孩子,任由鐘山指揮擺佈。
這裏鐘山也只是大一時跟同學們野炊去過一次,轉眼已是三年。眼前長髮長裙的學姐讓他聯想起那一泓清泉,正是創作“在水一方”主題攝影的絕佳背景。
車在終點站停下來時,撲面而來的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翠綠,瀑布的聲響引導着鐘山,鐘山引領着王丹宇,很容易就找到了那片潭水,因為是雨季,水面比那年秋天來時更顯寬闊。鐘山讓王丹宇在水邊的白石頭上坐下休息一會兒,王丹宇剛一坐定舉目遠眺,鐘山就快速按下快門,留下這美妙的瞬間。
望着眼前忙前忙後年長自己一歲的學弟,王丹宇的心裏愛與怨交織在一起,愛他的風流瀟洒風度翩翩,怨他的清高自傲態度決絕。從拒絕陪她賞月的那個寒冷冬日的傍晚起,她就確信他是不愛她的,不愛就是不愛,沒有原因也講不出道理,更不會隨着時間的推移由不愛而發展為愛。單相思的愛是卑微的愛,像張愛玲說的,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這花是孤芳自賞的美麗,她一廂情願的付出得不到他一絲一毫回應,怨不得又恨不得,折磨的只能是她自己,這樣的折磨伴隨她差不多三年時間。這三年的大學時光里,她的世界總是陰雨綿綿不見天日。
最後一學年,何荷每次去農大見老鄉都要拉着王丹宇,王丹宇心裏清楚,何荷是積極撮合她與寶音兩個在一起。作為好朋友,何荷不希望看到王丹宇整日裏哀傷憂鬱的樣子。對於這個寶音,王丹宇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只是覺得有些陌生,好像兩個人不是來自同一個世界。好在寶音是熱情爽朗的,與他在一起時,王丹宇會暫時忘記靈魂深處的詩性,像太陽出來了,霧靄就會散去。
正如鐘山猜測的那樣,王丹宇最終選擇寶音,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個寶音外形實在太像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鐘山了,她知道,這樣的選擇不夠理智,可是她別無選擇。與寶音在一起的時候,她也常常覺得對他不公平,不該將這個心地純正的蒙古族男孩子作為另一個人的替代品,所以,她極力表現出溫柔體貼的樣子,以彌補對寶音的虧欠。
鐘山此時心裏也極其複雜,他不會選擇王丹宇做自己的女朋友,但他也不想傷害她。而事實是,他傷害了她。他傷害了一個王丹宇,下一個或許就是林美惠。他胡亂地想,如果上天將他生在韋小寶那樣的年代,也許他就不會感到如此難以取捨,愛她的姑娘也就不會傷心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