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放假回家
火車穿過暗夜,迎來黎明。
鐘山在夢裏又回到了兒時,一個人從家裏偷偷跑出來坐車去安台縣柳樹屯村尋找自己的生身父母。眼前一片青紗帳,他忽然意識到迷路了,想大聲喊“媽媽”,卻胸口憋悶得難愛,怎麼也喊不出聲來,一急,從睡夢中醒來,泰安火車站到了。
火車“咣當”停下來的那一刻,王丹宇感覺瞬間大腦缺氧,一陣眩暈,臉上冒出冷汗,胃裏前一天晚上喝下的白開水開始向喉嚨口直涌。她迅速撥開車廂里擁擠的乘客,沖向洗手池。
那天傍晚,鐘山從一舍203室離開后,王丹宇心緒久難平復。與自己心心念念的學弟一同踏上這次歸鄉之旅,是一件多麼令人開心的事啊!可是,鐘山的種種表現已經很明確地告訴她,他根本不可能愛上她。想到這裏,她又陷入極度的痛苦中無法自拔。在宿舍樓下見到方靜,她更加覺得自己一廂情願的愛戀是那樣滑稽可笑。所以,從踏上火車那一刻起,她的心情都很沉重。
因為前一天晚上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整天,王丹宇都處於暈車的狀態,這是她過去一年獨自乘火車往返時從來沒有過的情況。鐘山不住地問王丹宇感覺好些了嗎?要不要吃點什麼?她臉色慘白,只是搖頭。
面對病懨懨的王丹宇,鐘山無計可施。從小到大,他都是被關懷被照顧的角色,從來也沒有機會也自然沒有學會關懷照顧別人。直到又一個夜晚來臨,他依舊是一次又一次地問“吃點什麼嗎”“喝點兒水吧”,她也依舊只是搖頭不語。結果是兩個人都很難過和無奈。
旁邊剛上車的大姐說:“我坐車就常常暈車,風濕膏貼肚臍眼兒很管用的。”並熱情地把自己帶的風濕膏分給王丹宇一帖。
王丹宇去廁所里貼了,果然有些效果。一通折騰后,也委實有些睏乏了,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人便進入一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態,周圍人的說話聲音還能聽到,但說話內容全然進入不了自己的思維。
到了後半夜,車廂里的人都紛紛睡去后,王丹宇又清醒過來,側目望着熟睡的鐘山一張稜角分明、年輕俊朗的臉,內心五味雜陳。
火車是在第三天清晨到達青山市的,青山市的下一站是白山市。與丹宇道別後,鐘山提着行李走下火車,走向站台。
在站台迎接鐘山的,是身穿大紅呢子長大衣,足蹬黑色長統皮靴的林美惠。王丹宇隔着火車玻璃窗,只能看到這個摩登女郎嘴裏吐出的一長串白色霧氣,不知道說些什麼。兩人走近了,美惠迎上前去,也不接行李,而是用兩臂環住鐘山的脖子,將自己的臉與他的臉緊緊貼在一起。目睹此情此景,王丹宇此時真的是滿天都是眼淚在飛了。
因為林美惠自告奮勇去火車站接鐘山,鍾樹林兩口子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場,雞鴨魚肉樣樣買得齊全。待鐘山美惠兩個敲開家門時,一桌子豐盛的早餐已經擺好了。
僅僅不到五個月的分離,母親眼裏的兒子又長高了、長壯了,眉宇間透着成熟,好像不是自己的兒子了,轉眼變成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母親忙接過鐘山和美惠手裏的行李,囑咐兒子先把外衣外褲脫了,放在衛生間裏等她來洗,然後洗洗臉刷刷牙,先吃口飯,吃過飯再上床飽飽地睡上一大覺,解解一路上乘車的疲乏。母親手忙腳亂喋喋不休指揮兒子做這做那的工夫,父親則慌忙點起一支煙,以配合老伴兒的忙亂。
早飯是熱湯麵加幾道炒菜,遵從的是“上車餃子下車面”的風俗。
四口人在餐桌旁坐定,父親才慢條斯理地問:“鐘山啊,這半年在江城都適應了吧?”
兒子停下手中正夾起一根麵條的筷子,說“還行吧”。
母親忙用眼睛瞪一眼老伴兒,嗔怪道:“讓孩子安心吃口飯嘛,一個假期呢,兒子有的是時間慢慢說給你聽。”
父親順從地閉了嘴巴。
兒子離家上學這半年,鍾樹林把自己完全交給了老伴兒管理。在外人看來,老鍾一改半輩子獨來獨往的習性,對老伴兒亦步亦趨、言聽計從。在鍾樹林心中,其實是對老伴兒的陪伴。養了20來年的兒子忽然離家遠行,母親很長時間都失魂落魄,茶飯不思。鍾樹林覺得自己有責任和義務陪伴她度過這個難關。對旁人則說,“怎麼越活越沒出息了呢,老了老了,倒開始怕老伴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