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穿書
風聲呼呼,揚起灰濛濛的塵土,空氣中瀰漫一股惡臭的腐爛味道,不遠處的天空有幾隻禿鷲盤旋,偶爾發出一兩聲尖銳的鳴叫。
全是殘骸的斷壁上,身形修長的男人直身而立,與三個小蘿蔔頭面面相覷。
顧羽腦子完全是懵的,上一秒還在暖和的貓窩裏打瞌睡的他,怎麼下一秒就到了這個鳥不拉屎貓不吃罐頭的地方了?
而且他都多少年沒化成人形了,身上的衣服明不明清不清,看不出是哪個朝代的服裝,也和主人愛往他身上套的裙子制服不一樣,狂風吹起,灌進寬袖錦袍中,少了長毛遮蓋顧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死人的氣味可真腥,他避開幾個沒了身子的頭顱,退後數步找了塊看起來乾淨的地方站穩。
領頭的那個小屁孩見顧羽要走,趕緊上前一步靠近,仰頭說:“先生你說要帶我和兩個弟弟走,此言當真?”
他背上背着一個細長的布包,布包比他整個人都長上一截,搖搖欲墜地搭在他稚嫩的肩膀上,艱難地維持着平衡。
顧羽被這聲嚇得炸毛,他初來乍到情況都沒摸清楚,三個哪兒來的小孩啊,還想碰瓷本喵喵。
他搖頭拒絕,“假的,我剛剛說的全是妄言。”
只見那個小孩乾脆利落,“嗙”一下跪在地上,聽聲膝蓋都應該跪青了。
他把背上背着的布包取下來,小心翼翼地雙手捧着,舉至齊眉之處:“這凌雲劍是母......函瑾真人的孤品,價值連城。若您願意收留我們三人撫養至束髮之年,這把劍我就送給您。”
男孩哽咽一下,抬起頭眼眶紅紅,即使臉上全是土,也能看出這孩子的模樣周正,長大肯定是個帥小伙。
凌雲劍?函瑾真人?
顧羽的耳朵動了動,想起最近鏟屎官看的一本小說,那懶女人愛聽書,他閑着也是閑着,就蹲在旁邊聽一耳朵,將劇情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書名相當通俗,《天道至尊皆愛我》一聽就是萬人迷文學,裏面有個男主早死的媽就號函瑾真人,凌雲劍也是她鍛造的。
“那個......你是不是叫沈懷玉?楚御毓?唐和?”
顧羽翻了翻記憶,挨個數過去。
被叫到名字的三人皆是一怔。
小孩還不知道怎麼偽裝自己的情緒,跪在地上的沈懷玉當即幾滴熱淚就從眼眶涌了出來,看向顧羽的眼神也多了幾份真情——父母過世后,再沒人叫過自己的名字。
叫楚御毓的那個小孩的反應則完全不同,他臉都嚇白。
轉身想跑卻被呆在原地嘴裏還塞着草餅的唐和絆了一跤,摔了個相當不優雅的狗啃地,半天沒爬起來。
沈懷玉跪着往前挪到顧羽的腳邊,支起上半身捧着劍,眼睛閃爍着敬仰和崇拜:“您為何知道我的名字?真是仙人!是來救我們的嗎?”
顧羽嫌棄地掩鼻,這小子不知道幾個月沒洗澡了,看着還算乾淨,身上卻一股臭味。
他回想一下劇情,低頭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玉佩,摸到那個字的時候,忍不住扶額長嘆。
呦呵,玉佩的底部真刻着一個小楷“羽”字。
得了,全對上了,果真穿成到和自己同名同姓的那個炮灰身上了。
本來以為貓能成精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科學的事情了,沒想到還有穿書這操作。
而且穿成誰不好?非是這個前期辛辛苦苦帶娃,後面慘被毒死的炮灰?
這本書里就沒有那種不用幹活就有飯吃的角色嗎?
顧羽一邊抱怨,忍不住看看跪着的,趴着的,痴獃的,再低頭,自己身上乾乾淨淨,金絲滾邊錦袍還散發著熏香的氣味。
算了,能這樣人模狗樣的就不錯了。
顧羽無奈,他要是穿成了三個男主中的一人,非得當場自殺不可,小貓咪實在是受不了身上長虱子啊。
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顧羽也就不慌不忙了起來。
他這種活了幾百年的妖怪早就活膩了,現實生活中還是書中,對他而言差別不大。
況且他又不是原主,貪圖這什麼珍貴的劍,硬要收這幾個小毛孩子為徒,小貓貓只想回去睡覺,不可能和男主們搭上關係的。
至於這幾個紙片人的是死是活與他何干?
只是一本書而已。
......
反正他不會養孩子。
循着腦中的記憶找到了這炮灰住的地方,顧羽準備打道回府睡個回籠覺。剛抬腿,就像陷進了泥潭動也動不了。
顧羽掙扎,沒掙開。
他擰頭去看,沈懷玉雙手環抱着他的小腿,唐和扯着他的衣角,二人如出一轍地可憐巴巴,眨巴着各有千秋的大眼睛祈求着這個仙人能發發慈悲,收留他們。
“鬆手。”
顧羽沉着臉,冷颼颼地說,“不管我剛剛和你們做了什麼承諾,全都不作數。”
他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書中的“顧羽”看着光鮮亮麗,其實也是窮鬼一個,放在現實生活中就是那種連最便宜的貓罐頭都買不起的loser,養自己都難的人怎麼養小孩,這一養還是三個?
況且顧羽從沒有照顧過人,從來是別人鞍前馬後給他鏟屎喂糧,所以就算他有心收留這幾個小鬼,也未必能順順利利養活。
小貓咪做不到的,這是強貓所難。
他知道沈懷玉在三人中年紀最大,最知禮節懂進退,只要自己裝出拒絕的模樣,他肯定知難而退。
而領頭的沈懷玉一退,其他倆也就不會糾纏自己了。
果真,這話說完沈懷玉就鬆了手,只有幾顆金豆子還在眼眶裏打轉,既可憐又凄慘。
可惜顧貓貓天生冷情冷性,看不懂。就算看懂了也不想理。
“我......我......”
年紀最小,只有五六歲的唐和突然奶聲奶氣地開口,“仙人......你......你要......”
他張口結舌,憋到小臉通紅也沒憋出個整屁,他還帶着點肉的小手指指自己的嘴,“我嘴,嘴笨......但......我我能能做很多活。”
“行了。”
楚御毓從地上跌跌撞撞爬起來,襤褸的衣服像是流蘇掛在身上。
他的門牙因為跌倒撞掉了半塊,此時搖搖欲墜地頑強地掛在牙根上,他說話漏風,配着氣呼呼的表情很喜感,“你們別求他,這人長得妖里妖氣,就不是個好人。不把我們拐了賣掉就不錯了......救不了我們的。”
楚御毓發狠似得擦了擦臉上的灰。
“唐和你過來,沈懷玉沒出息也就算了,你怎麼也仄樣?”他伸手去拉不肯走的唐和,“你記着這寺上從來只有人自救,別子望別人救你了,乖啊,哥哥再給你找草餅次。”
“......仙仙仙人。”
唐和苦着一張小包子臉,拚命搖頭不肯走,死死地揪住顧羽的衣袍。
僵持到最後,跪在地上的沈懷玉都要放棄了。
他驕傲的很,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怎麼肯輕易跪人。
說來沈懷玉之前還是個錦衣玉食的小侯爺,可惜命運弄人一朝勢去,父母親都被新皇害死了,他拼盡全力帶着堂弟得以逃出生天。
這一兩個月,沈懷玉平常到了從天堂淪落地獄的滋味。
顛沛流離,吃不飽穿不暖,和堂弟一起睡在死人堆里,有時隱約醒來,還以為自己睡在公主府溫暖的榻上,一睜眼就能看見微笑的母親。
飄似浮萍無定處,昨日榮華今日衰。
這一路上,他也看見了許多從前京城看不見的凍死骨。
關內經亂,各地阻飢,妖獸肆意,百姓流離。
黎民多數是自身難保,從京城一路走到這兒,見他們年紀小心生憐憫的人也有,只是實在分不出糧食,養不起這三張嗷嗷待哺的嘴,給點吃食打發了就算了。
沈懷玉是見眼前這人約莫十六七,長得好,穿着也不像窮苦百姓,他盯着自己背上的劍看,像是想要自己的劍,就動了用這個寶物打動他,收留自己和弟弟們的念頭。
一開始他明明都點頭同意了,只不過是一瞬,卻開始避自己如蛇蠍。
年輕男子輕輕揮舞着袖擺,好看的眉頭皺起,一雙貓眸死死盯着自己手上的灰塵和傷口,全是嫌棄。
罷了。
沈懷玉悲觀地想,以己度人,換做是他,也不願意在這亂世里沾上自己和弟弟這種來歷不明的麻煩。
沒有誰有義務對你好的。
沈懷玉起身,垂眸拍了拍自己膝蓋上的灰,又朝着顧羽作揖行禮,“是我冒犯先生了。”
“小和,你快鬆手,不要讓先生為難。”
他淡淡地說,和楚御宇一起把黏在顧羽身上的小毛頭拉走。
唐和嘴巴一癟,眼淚不要錢似的掉,把臉上的灰衝掉不少,露出下面白皙的皮膚。
顧羽最討厭的就是哭個不停的孩子了。
儘管如此,最後他翻遍全身上下,終於找到一塊豆粒大的碎銀。
“過來。”
身形高挑的男子揮揮手,語氣比剛才柔和一些,卻也不是太好,不像是哄人反而像命令,帶着一些與生俱來的高貴和桀驁。
唐和獃獃地抬頭,一身金絲滾邊桃枝紋的顧羽眉目清麗雋秀,皺着眉頭的樣子也非常好看,帶着疏離和矜貴,他施施然低頭,伸手,白凈若雕羊脂玉的手指輕輕放下一顆碎銀:“小結巴,拿好了,帶着你的哥哥們一起去鎮上吃點熱乎的食物。”
這顆碎銀就像是一顆火種飄進還不怎麼懂事的唐和心底。
沈懷玉道:“先生,這顆碎銀我們不能要——”
“拿着。個小毛孩子講究還不少。”
顧羽縴手一收,又縮回了寬大的袖口中,他眉毛一挑,看着又懶又冷淡,美眸眯起:“得了,錢拿着了,就別再繼續糾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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