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顧羽步履不停地跟在趙安身後，往過走的過程中還想這女主的事情。
五年之間發生了什麼，他並不知道，更何況沈懷玉楚御毓唐和都不太愛和他分享關於感情上的事，顧羽作為家長，完全不關心幾個小崽子的感情生活，只要吃飽喝好死不了就行了。
沒想到不管就出了事。
話說當年，他只遠遠在清水鎮的酒館遠遠看過女主一眼，長得真的挺漂亮的，瓜子臉大眼睛，即使穿着簡樸布衣也難掩蓋她身上的美艷氣質。
思忖中，步履就走到了議事的宮殿之外，殿外台階之下密密麻麻跪着十幾位臣子，都是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夏日的太陽挺猛，把諸位大臣的臉都曬得像是成熟的番茄，又紅又腫。
趙安吩咐小太監給諸位大人扇扇子打傘，自己帶着顧羽走進殿中。
太監來抱報的時候，楚御毓正揉着眉心，低垂着頭的冷冷神情，竟然和顧羽有幾分相似，都是如同細雨之中，平靜湖面游過的天鵝那樣優雅。
“陛下，顧大人在殿下求見。”小太監傳報。
楚御毓內心正在氣頭之上，張嘴便道：“不見。”旋即卻又反應過來，朝中哪兒有什麼姓顧的大人，只有顧羽一人。
他連忙抬頭叫住小太監，“站住。”
小太監抖得跟篩糠似得，扭身跪在地上，“奴婢知錯，這就讓大人們都不要打擾陛下。”
楚御毓打斷他，道：“朕讓你傳顧大人進殿。少說廢話。”
“誒，是是。”小太監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小腳飛快地往外走去——今日皇帝正在氣頭上，那張陰沉的臉真是讓他們這些下人望着就膽寒。雖說今上的名聲與先帝相比，好上的不知一星半點，沒聽說過陛下苛待宮人的傳言，沒有虐殺成性，對待宮人，甚至算的上心慈手軟。
即使知道陛下不會懲罰自己，小太監還是吊著一口氣，他的心臟在胸膛用力鼓動，剛剛皇帝冷淡的一眼，幾乎就能嚇掉了他的半條命。他小步快跑，來到趙安面前，“趙公公，顧大人，陛下讓您進去呢。”
趙安朝着顧羽討好一笑，“顧大人您請。”
顧羽點點頭，走進了宮殿之中，楚御毓漫不經心地撐着額頭，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讀着文書，顧羽進來的時候，楚御毓的眉毛一挑，眼皮微不可察得眨了眨，裝作沒看見顧羽，也沒主動打招呼，腿一撩換了個姿勢繼續讀書。
顧羽：……
這小崽子在傲嬌什麼啊？
顧貓貓在梨花木桌邊坐下，對着趙安說：“勞煩趙公公，給我端一盤冰凍乳糕來，順便給宮殿裏的冰盆加點冰塊。”
趙安應下：“誒誒，顧大人稍等片刻，老奴這就叫人去辦。”
侍女太監進進出出，忙來忙去，桌上擺上了十幾種大大小小的糕點，御膳房的手藝這些糕點精緻又好看，紅白點綴如寒梅與白雪，隔着老遠都能聞到香氣。
顧羽拈起一塊羊乳糕，就着玫瑰醬自顧自地吃了起來，沒搭理楚御毓，非常自然，就跟在自己宮殿裏一樣自在。
端茶送水的趙安：……
不知道顧大人在搞什麼，但是非常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沒問題吧。
緩緩的咀嚼聲在安靜的宮殿裏特別明顯，楚御毓身體稍稍左挪，抬眼看一眼顧羽，再右挪一下，抬眼看顧羽，躲在書後視線隱蔽。
顧貓貓依舊專心啃着手上的羊乳糕，完全沒注意到楚御毓的目光。也可能是注意到了，卻懶得理會。
一炷香時間，楚御毓終於忍不住了，嘴唇囁嚅了幾下，把手中的書啪一聲倒扣在榻上，坐到顧羽對面，開口問道：“顧羽，你來幹什麼？就只是為了蹭朕宮裏的點心？”
顧羽把嘴裏最後一口甜點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對啊，陛下宮裏的糕點好吃些，我來蹭吃蹭喝，陛下就當我不存在，您繼續忙您的事兒。”
楚御毓的臉色又紅又青，往日風情萬種的眼睛能把顧羽看出個窟窿，他拉住顧羽放在桌上的手，氣鼓鼓道：“趙安找你來的吧？你是知道朕今天跟沈懷玉大吵一架，還把人關進了詔獄，趙公公讓你來勸朕放了沈懷玉？朕告訴你，不可能。除非沈懷玉願意接受定親，否則這次我絕對不會讓步，把他放出來。”
顧羽嘆了口氣，用手指輕輕搔了搔楚御毓的手心：“今日我們不談沈懷玉，聊點別的。楚御毓你跟我說說，現在可有心悅之人？又是何人？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上什麼忙呢。”
楚御毓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煞白之後立刻從耳根到臉頰一片都火辣辣得燒了起來，他微微斂眉，語氣冷硬，帶着一點羞澀，沉吟片刻之後反問：“……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我有沒有心悅之人，跟你好像沒多大幹系。”
顧羽心道這小子還知道不好意思，饒有興趣接着問：“有沒有？你就看在我好歹算是你師父的份上，偷偷告訴我。”
顧羽的臉微微向著楚御毓的方向傾斜，楚御毓的視線從上往下，顧羽淺靛色水汪汪的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光潔的下巴連接着線條漂亮流暢的脖頸，脖頸下是兩條清晰的鎖骨，鎖骨之下……
楚御毓的視線像是被灼熱的火苗燙到，立刻就把自己的視線收了回去，頂不住顧羽的好奇的神情，他側着臉避開顧羽的視線，有些少年的羞赧：“……有。”
“哦。”顧羽毫不意外地點點頭，笑着接着挑挑楚御毓的手指，“是那家的姑娘啊？怎麼從來沒見你提過。”
楚御毓手心發癢，那種酥麻的感覺隨着顧羽的手指一路傳遞，從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他“嗤”一聲，把顧羽的手打開，“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
“好好好。”顧羽難得有心情陪楚御毓多聊會，也沒生氣，“我不動手了，你就跟我說說，是什麼樣的姑娘？”
楚御毓挑眉扭頭，雙臂一環抱：“你就那麼想知道？我偏不告訴你。平常沒見你有多關心我，倒是沈懷玉一出事了，你就這樣急匆匆地來表關心，哼。”
顧羽無奈道：“……那我不是想幫你出主意嗎？來來來，湊近點。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楚御毓俊眉一挑，顧羽神神秘秘的樣子，有些遲疑地把腦袋貼到顧羽的嘴邊。
顧羽輕聲道：“你和沈懷玉喜歡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這句話就像是一盆寒冬臘月的涼水，把楚御毓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因為曖昧而浮起的聯翩幻想都化作虛無，他腦海中的所有想法只剩了一個——完了。
他們的齷齪心思終究還是沒能瞞住顧羽。
顧羽笑眯眯地推開幾步，很滿意地見他變了臉色，以為是自己說到了點子上，卻沒想到他的話在楚御毓的心中掀起了多大的驚濤駭浪。
楚御毓面上依舊無波無浪，除了面色有些白，他啞着嗓子問：“你知道了。”
“嗯。早就隱隱約約猜到了。”
“……不生氣嗎？”楚御毓感覺全身的知覺都落在了舌頭上，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快要壓斷了他的神經，他緊緊盯着顧羽，想從他的表情中讀出點什麼情緒。
——是生氣，是惱怒，還是覺得荒唐可笑，還是覺得噁心不已。
顧羽若是知道了他的心思，那他還會和自己呆在一起嗎？
顧羽笑笑，語氣輕快：“哪個少年不善鍾情。我當然不會生氣，就是有點覺得……離經叛道了。”
如同沉進了最深的湖泊之中，楚御毓再也聽不見外面的任何聲音，胸口和鼻腔被水淹沒，幾乎是讓人窒息的真空，楚御毓緩緩自言自語：“不在乎是嗎？”
顧羽拍拍楚御毓的肩膀，“唉，兄弟倆喜歡上同一個姑娘的情況也挺常見，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知道當年在清水鎮的時候，你就喜歡那個……蘇芷清是吧？我說的對不對？你和楚御毓喜歡的那個姑娘是不是叫蘇芷清……”
“姑娘”和“蘇芷清”……
楚御毓在等待顧羽宣判死刑的五味雜陳中聽到了這兩個字眼，他回過神來，握住顧羽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心中五味雜陳，最後只是苦笑，“你覺得我和沈懷玉喜歡蘇芷清？那個曾經……”
曾經出賣了你下落的蘇芷清？
真傻。
顧羽那樣的獃子，怎麼可能察覺出自己的感情呢？他覺得自己討厭還來不及吧。
他不知道。
楚御毓一時不知道該悲哀，還是該慶幸大喜。他淡淡地重複：“是啊，你說的對。我們都喜歡那個蘇芷清。為了她可以大打出手，兄弟反目。顧羽，你當如何？那個女人只有一個，我又當如何？”
當今的皇上苦笑着看着顧羽。
他之所以還記得那個蘇芷清，是因為那個女人暴露了他們的行蹤給楚慍的人，在福臨客棧之外，被楚慍派來額追兵圍困，讓他眼睜睜地看着顧羽消失在眼前。
這仇楚御毓一直記得，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蘇芷清，沒有花他多大的功夫，就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罪名是擾亂官府公務，楚慍的人並沒有放過她。放跑了前朝餘孽，這個罪名必須有人來承擔，送上門的蘇芷清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楚御毓再見到她的時候人已經瘋了，嘴裏還不停地念叨着什麼“她是皇后”，“這一切都不對”的胡話。楚御毓看得眼疼，讓人給了她一個痛快，也算是報了當年傷了顧羽的仇。
只是顧羽怎麼會覺得他和沈懷玉會喜歡蘇芷清？真是……八竿子打不着。
顧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就為這事兒，你不用苦惱。雖然蘇芷清只有一個，但未必就不能……你懂得。要是真喜歡人家，沈懷玉也不願意放棄，不如乾脆……”
顧羽伏在楚御毓的肩頭耳語一番，然後嘿嘿起身，“……我說的對吧？愛這種東西未必是要唯一的。有時候換個想法說不定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楚御毓眼盯盯地看着他，面無表情，半晌也沒說出話。
顧羽背後一涼，心道原書中三個男主不就是這麼分享女主的嗎？他的提議沒錯吧？
“……好。就按你說的。朕明白了。”楚御毓的嗓音就像是宿醉了一夜后的沙啞，透着點讓人心酸的味道，“朕會放了沈懷玉。”
*
沈侯爺一進一出詔獄，不過也就是半天的時間，藍岑扶着侯爺從詔獄中出來，沈懷玉的衣角都沒沾上任何臟污，依舊如同月光一樣皎白。
“主子。上馬車吧，咱們回府。”藍岑看着面容略略有些憔悴的沈懷玉，擔憂道，“萬一陛下突然改了主意……陛下總是這樣。”
即使多日奔波也不能消磨沈懷玉身上的霽月光風，蒼白的臉上噙着溫和的笑意，“藍岑，陛下肯放我出來，說明他不會再給我賜親了。且安心。”
“我讓你去傳的話，去了嗎？”
“是。下官去過了。顧大人他好的很，似乎還白胖了些。”藍岑有些忿忿，不明白為什麼自家主子還有心思去惦記那個顧大人，“他還問下官主子你有沒有受傷，有些不會說話……”
“好了。不要妄言。”沈懷玉板着溫柔的臉呵斥藍岑。
他向來溫柔好說話，很少會這樣嚴詞厲色得跟下人說話，藍岑縮了縮脖子，雖然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說錯了，但自覺熱了主子不快，便閉嘴牽馬去了。
“藍岑。我們先不回府。進宮。”沈懷玉有些疲憊的聲音從馬車裏傳出來。藍岑苦叫道：“主子，您還是先休息休息吧，有什麼要緊的事也明日再說啊……”
沈懷玉摩挲着手上一枚包着潤澤漿的玉佩，臉上好看了許多，“好了，我的話，你照做。不要多言。去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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