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空山門
望着空無一人的山門,蘭不遠抽出懷裏的御賜寶冊,欲往千級石階下扔。
剛一脫手,又被她撈了回來,心說:不可。
既然旁人處心積慮設計她,扔這裏豈不是正中那賊人下懷?
她又將寶冊默默塞回懷裏。
“不然……扔茅房去?姓張的既然引我至山門,想來和他脫不了干係。”蘭不遠沉吟片刻,心下有了計較。
正在此時,“啪嗒”一聲,台階頂處出現一隻烙餅大的灰黑色老烏龜,和蘭不遠看了個對眼。
它似乎沒料到最後一步鬧出個大動靜,一臉終於成功抵達目的地的如釋重負神情還沒來得及收。
只見蘭不遠雙眼一亮,大呼一見如故。
“瞧瞧這倆泥巴腳印,龜兄,想來你和我一樣,也是個討人嫌的。”蘭不遠撲上前去,敲了敲龜殼。
老龜一個激靈,整隻縮回龜殼中。
“別怕,我還從來沒剋死過王八。”蘭不遠捉起老龜,把慘白的臉、鮮紅的唇湊近縮在殼中的龜腦袋。
老龜生無可戀,再縮了縮。
見老龜嚇得不輕,蘭不遠吞下口水,收回了下一句:“也還沒嘗過王八湯。”
蘭不遠抱起老龜回到住處。
屋裏竟然有個人。
身姿挺拔,如那傲立於寒雪之中的孤松,劍眉星目,端的是丰神俊朗。普通的一襲白衣,叫他穿出了幾分仙氣。竟是那位向來不問世事,一心悶頭修行的青陵派大弟子沈映泉。
蘭不遠震驚了:“大師兄?你……”敢踏進這屋,少年你很有勇氣!
大師兄微微垂目,視線在蘭不遠手中捧的大烏龜身上略微一停,掃向窗戶,淡淡道:“寶冊給我。”
一邊說,一邊伸出手。
蘭不遠被他理所當然的動作唬得一愣。
“嗯?”大師兄輕輕蹙了下眉,手又伸長了幾分,“歸還寶冊,此事我替你瞞下,以免連累旁人。”
蘭不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大師兄,拿賊拿贓,還未見着東西,怎麼就給我定罪了呢?”
對方輕輕一笑:“交給我吧。蘭不遠師妹,我知道寶冊就在你身上,再耽擱下去,就無可挽回了。”
“行!”蘭不遠痛快地放下老龜,笑得臉上開花,“大師兄你給我親一口,我就把寶冊雙手奉上。不然……我就喊非禮了。”
大師兄沈映泉瞬間黑了臉:“你……恬不……”一咬舌尖吞回了話,輕咳一聲,道:“師妹若是歸還寶冊,我就算娶你,也不是不行。”
蘭不遠心中大叫:“啊啊啊啊!大師兄願意娶我?!當真是是是是……天大的陰謀啊。這漏洞百出的設計,坑豬呢?”略一回味,知曉了自己在旁人眼中是個什麼德性,不由萬念俱灰。
“呵呵,那就一言為定。”蘭不遠大大咧咧伸手入懷掏出那寶冊,拍到大師兄手上,“等你來娶我哦。”
大師兄別了別俊美的臉,抽搐着嘴角,從後窗躍出去,幾個騰挪消失在樹影間。
此時,天樞閣那邊已經事發了。
掌門張有涯陪着大將軍夏侯亭從後山歸來,打開暗門,發現寶冊不翼而飛。
夏侯亭大馬金刀坐在大堂飲茶,見那張有涯陰沉着臉從內室走出來。
張有涯腦袋尖削,眼睛小而圓,瞳仁微豎,牙齒殘缺不全,一臉蛇相。此刻陰着臉,更像一條冰涼的毒蛇。
“張掌門可是有事?”夏侯亭悠然問道。
“夏侯將軍。”張有涯定定看着他,“將軍聲稱青陵山後山有妖獸,讓老道陪同去除妖,忙活了半日,卻只打了幾隻野兔……”
夏侯亭哂笑:“大約妖獸見掌門修為精深,自知不是對手,遠遠遁去了罷!”
“不知除妖是聖上的旨意,還是將軍自己的主意?”
夏侯亭放下茶盞,一針見血:“張掌門,可是寶冊出了問題?”
“這句話應當我問將軍才是。據我所知,迎到寶冊,便該沐浴焚香,開始修習,將軍為何非要拖着老道先上後山?若是聖上的意思,那老道無話可說,若不是,那老道不得不懷疑將軍的用心了。”
夏侯亭傾了傾身子:“如此,寶冊當真出問題了?是損毀,還是失竊?”
夏侯亭有些心驚。前往後山,他奉的是國師密令,天子並不知曉,若是寶冊出了問題,可是要將自己置於烈火上烹了。
“寶冊不翼而飛。”張有涯冷聲道。
夏侯亭微微鬆一口氣。
若是有人刻意要把他和國師暗中來往的事情翻到明面上,那應當是故意留下一份損毀的寶冊,造成既定事實,不得不第一時間上報朝廷。
失竊的話,可操作性就大了。若是能及時追回來,青陵派定然也不願意節外生枝,只會把事情爛在肚子裏。就算追不回來,只要稍微拖一拖,將消息遞迴去,國師就能設法幫自己把前往後山的事情圓了。
夏侯亭心一定,當即沉聲道:“來人,將山門封鎖了,一隻蒼蠅也莫要放出去。另,查明今日有無人下過山,若是有,將人拿了帶到我面前。”
吩咐完手下,夏侯亭心中更是大定,重新拿起茶來吃。
眸光低垂,微微地閃。
這個張有涯,失了寶冊不見得多慌亂,第一時間就穩住陣腳,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推,可見是個老滑頭。
難怪能以鍊氣之身當上一派掌門。雖然這青陵派設立的初衷,只是為了讓不老實的世家子弟乃至皇家子弟應付家規,但數百年來,青陵派也發展得像模像樣,出過幾個築基後期的能人,倒是叫人慢慢忘記了它原本是怎樣的存在。
“夏侯將軍,你莫不是懷疑我門下弟子?”張有涯陰陰問道。
夏侯亭微微笑:“掌門不要多心,只要身處青陵山,誰都是有嫌疑的,包括你和我。只不過掌門和我相互能夠佐證,便排除了嫌疑。”
張有涯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夏侯亭知道這些修士一向自視甚高,自詡世外高人,並不把朝中官員放在眼裏,便也不計較對方的態度。
誰讓歷代皇帝都是修士呢?
在大慶國,在冊修士見到皇帝,都是行修士禮,喊上師的。地位不言而喻。
夏侯亭心中的冷笑並不浮於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