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巧舌如簧
殷清風心說,“能被歷史記載的都不是傻子啊。也好,那就直接開整吧。”
他脫去鞋子,在木案後面坐下,“敢問吳王殿下,武德聖人的子嗣裏面有幾人封王?”
杜伏威見殷清風把話題扯開了,不由一愣,琢磨不明白殷清風為什麼這麼問。他想了想,說道:“不知小郎君此問是何意?”
“據小子所知,除了秦王世民、齊王元吉、趙王元景、魯王元昌,其餘宗室子弟也不過是郡公封勛吧。吳王居此高位,不覺得太高了嗎?而官職上,吳王可謂大唐王朝里四人之下、千萬人之上。
只此兩點,殿下讓皇家子弟怎麼看?讓那些隨聖人在太原起兵的文武如何不嫉恨?
還有,那些聖人的血脈都是住在皇城裏,整個長安城百姓看在眼裏的可是吳王佔據了半個坊區的宅子,吳王真的住的安穩嗎?”
殷清風知道,他不語出驚人,是降不住這杜伏威的。
越聽越驚的杜伏威看着他面前這個滿是書卷氣的少年郎輕描淡寫的說出他從來沒想過的事情,心中不由得緊了又緊。
坐在左側的年輕人此時插言了,“小兒大膽!我家吳王的爵位乃是聖人封賞的,是用偌大的江南領地換來的,有何不當!”
殷清風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杜伏威。那人見殷清風根本不理他,不由得有些惱怒的站了起來。
杜伏威眼睛盯着殷清風,嘴裏說道:“修巳,你先且出去,我與這位小郎君有話要說。”
“可是義父....這....”那個叫修巳的人有些發愣。
等修巳恨恨的出去后,杜伏威跪坐起來向殷清風的方向傾了傾身體,“伏威請小郎君指教。”
殷清風雖然不確定杜伏威現在心裏是如何想的,但是已經把話說到這兒了,杜伏威又態度端正得很,他也就沒再客套。
“指教不敢。楊廣無德,致使天下大亂。小子縱觀彼時各路諸侯,唯有瓦崗寨的翟讓和吳王殿下只是為了自保而起兵的,其他皆野心之輩。
殿下之前佔據江南大片領土,卻不欲與李唐起刀兵,此乃江南庶民之福,但卻不是吳王之福。
按理說,殿下是當得起異姓封王的,可是聖人真不猜疑?其他皇室子弟或功勛累累的其他文臣武將真不嫉恨殿下?”
杜伏威遲疑了一下說道:“我這次來長安,便是獻上江南的民冊與兵符,聖人是相信我的耿耿忠心的。”
殷清風微微一笑,“哦?獻上兵符?那現在江南的軍伍由誰統領?”
“由我刎頸之交的輔伯輔公佑代為統領。”杜伏威的語氣很堅定。
殷清風追問道:“還沒有交給李唐統轄?”
杜伏威立刻意識到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尚...尚無。”
殷清風知道他開始跟着自己的思路來了,也不給杜伏威反應的機會,“殿下孤身至帝都,若輔公佑不甘心會如何?你們相處多年,應該知道其人的心性吧。”
杜伏威腰板一挺,“不會的!走之前我與公佑商議過此事的,他是支持我來長安的。”
殷清風嘴角翹了翹,無聲的冷笑了一下,“支持?安知不是調虎離山?如果輔公佑不甘心的話,只要偽造吳王手書一封,然後向那些兵將說你已經在長安遇害,會如何呢?”
“絕不會的!我與他自幼結交,他不會置我於死地的!不會的...”先是驚怒的杜伏威,說到後來,臉色有些蒼白。
殷清風大聲的問道:“殿下當初起兵只是為了自保,但殿下能確定輔公佑真的沒有野心?”
杜伏威的身板癱了下去,“確定...”
殷清風哈哈大笑了幾聲,“既然殿下如此確定,那小子就不多嘴了,告辭!”
說完,殷清風做出起身便要離去的架勢來。他已經成功的擊破了杜伏威的心理防線,現在無非是欲擒故縱罷了。
“且慢!”杜伏威見狀,立刻起身並出言阻攔。
“哦?殿下還有何見教?”殷清風一邊穿鞋一邊頭也不抬問道。
“且容我再思量一番。”杜伏威無力的跪坐下去。
殷清風順勢又坐了回去。
過了好一會兒,杜伏威從木案后跪着挪移出身體,並向殷清風微鞠一躬,拱手說道:“伏威懇請賢弟指教!”
殷清風見杜伏威如此這般,不由得心裏一樂:“沒想到這孩子真的好忽悠。”他端正了身體,“小子只是胡言亂語,殿下不必當真。”
反正急的不是自己,殷清風樂得再吊吊胃口。
杜伏威再次行禮,“還請賢弟指點小兄一二!”
殷清風有些裝13,“既然殿下...”
杜伏威趕忙阻止,“若賢弟不嫌棄伏威,勿以吳王或者殿下相稱可好?”
殷清風心中暗樂,“這....那小弟就厚顏了。”
杜伏威第三次行禮,“能與賢弟相識結交,乃伏威之福!”
殷清風也不端着了,回禮后說道:“有幸與兄長結交,那小弟就暢所欲言了。”
“請、指、教!”杜伏威一字一頓的說道。
“如果輔公佑不甘心交出權力,偽造兄長的書信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等消息傳到長安來,兄長便是這待宰的羔羊。
而今,小弟有幾策供兄長參考。
兄長必須上書聖人言明:一、辭吳王封號;二、辭去所有官職;三、搬出此宅;四、請李唐的軍隊、百官立刻進駐江南;五、立刻寫信言明江南所有將士必須接受李唐整編,並交給聖人派人帶去江南;六、將府內還欲征戰軍伍的將士帶書信於秦王讓其收編,剩餘家將不得超過三十人。
如果聖人很快答應前三條,則兄長安矣,若果聖人拒絕,兄長則自求多福吧。
為了保險起見,兄長在聖人沒頒佈聖令之前,不妨天天跪在宮城外,讓所有文武百官都知道兄長臣服之心是無比堅定的。”
殷清風說得很慢,杜伏威聽得很心驚。
一個是驚的是他竟然沒有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比他原先想的更糟糕。再一個。是驚訝殷清風如此年齡,看問題卻如此通透。
杜伏威恭敬的向殷清風再次鞠了半身,“小兄今晚就書表賢弟剛才之良諫。待此事有了結果,再與賢弟把酒言歡;如果此事不成,還請賢弟原諒小兄不辭而別。”
殷清風一聽,這哥們說話直啊,不虛不偽的,不錯!
殷清風小聲的說道:“朝堂上有一人,兄長可與其一見。”
杜伏威恭敬的說道:“還請賢弟坦言相告!”
“左僕射裴寂!此人乃聖人最心腹之人。且,貪財好美色。如能說動此人為兄長美言幾句,此事必成。只是...”
杜伏威面顯疑色,“只是如何?”
殷清風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只是...如果這裴寂刁難兄長的話,兄長可以向其言明,兄長以後唯太子馬首是瞻。”
杜伏威蹙緊眉頭,“太子?”
殷清風放低聲音,“裴寂忠於太子。”
杜伏威一愣,不忠於太子還忠於誰?不對!他的意思是說,還有人是不忠於太子而忠於別人!
想到這裏,杜伏威有些驚奇的看着殷清風,“小兄沒想到賢弟竟然思慮到此等事情,小兄再次恩謝賢弟坦言相告!”
殷清風不管杜伏威是否想同了其中的關節,但話也只能說到這裏了,“小弟住在昇平坊東北角,如果事情穩妥了,期望能再與兄長見面,小弟這就告辭了。”
該說的都說了,殷清風就不打算再浪費時間了。
“今日聽賢弟一番話,小兄受益良多!待小兄安穩了,再去尋賢弟說話!”杜伏威也沒矯情,起身送殷清風往外走。
在大門口與杜伏威分別後,坐在馬車裏的殷清風回想着剛才的經過。
剛才他對杜伏威交淺言深說了一大堆話,那是實在沒辦法的情況下才冒險的,否則以杜伏威的經歷和地位,他這小屁孩兒想和他兜圈子說話,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
好在剛才那些話不但直指問題所在,甚至連皇儲之爭也暗示出來了。這一下,他該仔細考慮自己說的話了。而且這杜伏威真的是個靠得住的人,否則他也不會自己傻乎乎的跑長安來送死。
現在和他說輔公佑會叛亂的事兒,雖然這事情還沒發生,但杜伏威敢賭命嗎?如果他敢的話,剛才也不至於那麼客氣。
既然他不敢,他就得按照自己的話去做。按照自己的話去做,就得領自己的情。領了情,他就得上門來感謝自己。上了門,就可以再鼓動他與李世民結交。他與李世民結交了,自己就有機會與李世民認識。等和李世民搭上關係,自己在大唐怎麼混,那就要憑本事了。
至於杜伏威本人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