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釜底抽薪
蕭曉天官味十足的一番話，將蕭母驚出一身冷汗，她來不及細想，怒目圓睜中，順手抄起桌子上的擀麵杖，舞動着朝蕭小石呵斥道：
“你這混賬東西，你大哥是什麼人，那是干大事的大人物，也是你有資格碎嘴的嗎，趕快向你大哥道歉，不然看我不打死你，簡直氣死我了。”
她是真的會打，從小到大，蕭父從未動過蕭曉天一根手指頭，但蕭母卻能狠心下手，小時候蕭小石極為調皮，不知被蕭母吊起來打過多少次了。
“媽，你先別著急，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等蕭副縣長將他的安排說清楚后，您若還想打我，我絕不逃避。”蕭小石神色平靜，卻是淡淡地望着蕭曉天，眼神冷漠到極致。
他沒有像小時候那樣，一見母親拿東西就跑，而是就那麼靜靜地站在原地，甚至都沒解釋緣由。
“大媽算了，我呢時間比較緊張，也不會與他計較，還是先說說我的安排吧，等會事情說完了，你再說道說道他好了。”蕭曉天被蕭小石盯得心中發毛，忍不住揮手出言攔阻道。
他驚愕地發現，蕭小石的眼神深邃而犀利，彷彿能洞悉一切，甚至是他的內心，給他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根本不像少年人那般懵懂，可那件事，除了當事人項書記外，不可能有人知道。
“那也好，等會我再收拾他，就不耽誤他大哥你的時間了。”蕭母狐疑地望了望兒子與蕭曉天，放下擀麵杖后，悻悻坐下時，還不忘向蕭曉天賠笑道。
她了解自己的兒子，若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必不會像此時這般鎮定，可若兒子沒錯，那蕭曉天又是什麼意思呢。
蕭曉天一副大度的樣子，雙目威嚴地掃過大家：“嗯，我的意思，此前也跟大媽你們提過，就是讓蕭小石參加揚城農校的招考，揚城農校是三年制中專，不像大學要四年。
“況且，若蕭小石報考農校，哪怕他考得不理想，我也能以縣保險公司的名義，出錢委培他到校學習，且第三年實習期時，就可到保險公司實習，同時也能直接拿工資了。
“當然了，前提是他不能考得太差，若他連最低線都無法達到，那我就沒辦法了，我不能為了他而犯原則性錯誤。”
一番話說下來，有理有據，完全是一副為蕭小石考慮的樣子，且誘H力極大，畢竟上學不花錢，考上的難度還小，又能很快上班拿錢，這種好事，蕭母若是不答應，就是傻了。
果然，蕭母聞言，立即面色激動，忙不迭許諾道：“曉天你是他大哥，又是見過世面的，肯定是為他好，我跟他爸都是大老粗，不懂這些，一切單憑你做主好了。”
一時間，似乎就要定下來了。
可素來老實，一直當著透明人的蕭父，望了望自己的兒子，忽然開口道：“他大哥，石頭他成績一直不錯，能不能農校連大學一起考，那樣不是多個機會嗎？”
蕭小石震驚地望着自己的父親，看到的，是父親那關愛、寵溺的眼神，心中不禁一顫，別人興許不懂，但他經歷了後世的種種，懂得自己的父親，這是盡最大可能地保護他。
蕭曉天同樣驚詫，卻是立即皺眉道：“這不可能，因為農校是中專，蕭小石又是高中生報考，必須提檔參加，一旦沒有檔案，他就無法參加，兩者他只能選一。
“再說，我也知道大學比中專好，可一方面，你們家經濟條件不允許，另一方面，有我在，蕭曉天報考農校，反而比上大學好。
“我已為他規劃好了，他報考農校的會計統計專業，畢業后，直接到縣保險公司任助理會計，過幾年資歷夠了，我再升他為財會部一把手，那可是正科級，跟鄉書記平級的。”
農村人最在意的，就是光宗耀祖，尤其蕭母還是極好面子的人，蕭曉天的話，直接擊中她的軟肋。
蕭曉天的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就驀然響起：“曉天你跟他們說這麼多幹嘛，大家雖是一家人，但你也不能為了蕭小石這不爭氣的東西，太過委屈自己，他們不願意拉倒。”
隨着話音，一位壯碩的老人，帶着強烈的優越感跨進房門，頓時一股酒氣瀰漫開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蕭小石的二叔，蕭曉天的父親蕭二叔。
一直以來，蕭父蕭母都飽受蕭二叔一家的壓迫，平時族親相聚，作為老大的蕭父蕭母毫無話語權，基本都是蕭二叔說了算。
蕭父面上閃過怒容，最終卻無聲地嘆了口氣，面色格外難看地坐着沒動。
蕭母卻急忙站起身，一邊張羅讓蕭二叔上座，一邊強笑道：“他二叔你說哪裏的話，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他大哥還能害蕭小石不成，我們這不是不懂，向他大哥討教嘛。”
蕭母很小就到蕭小石家做童養媳，大半輩子下來，不僅造成好面子、強勢的個性，行事也多有機變，為了兒子的前程，她也能做到能屈能伸的另一面。
“媽，你不必委屈自己，我相信自己考大學沒問題。”蕭小石望着一旁，為了他而強行按捺自我個性的母親，以及面色難看的父親，眼眶不禁泛紅。
這位蕭二叔雖沒讀過書，但農村的勾心鬥角慣熟，也自私自利到了極致，常常以勢壓人，後世蕭曉天家，沒少受他的氣，更沒少受他的欺辱。
“你說的什麼混話，我有啥委屈的，再說，你二叔跟你大哥那都是為你好，還不趕快道歉？”蕭母紅着眼眶呵斥道。
她是真的急了，若此前沒建房子，還能勉強出錢讓兒子上學，可如今欠了一屁股債，其中大部分還是蕭二叔家的，哪又有底氣跟蕭二叔發脾氣。
這也正是蕭曉天陰險的地方，他為了自己的前途，煽動蕭母建房，甚至一改鐵公雞性格，借了兩萬塊給蕭母。
他勸動蕭母的理由很簡單，眼看蕭小石成年了，若沒有房子，連個好媳婦都找不到。而這在農村，是普遍的事實，茅草房子，哪家姑娘願意嫁過來。
蕭母就是如此，一步步踏入他的陷阱，欠下了大筆的債務，等到蕭小石高考時，再加他的許諾，蕭母就只能考慮實際問題了。
正因如此，當一切真相大白后，蕭母才會恨蕭二叔家一輩子，恨她自己一輩子，甚至還為此大病一場。
蕭小石的話，讓蕭曉天目中閃過一絲厲色，伸手攔住將要發怒的蕭二叔，皮笑肉不笑道：“不用，不用，既然蕭小石如此自信，那就讓他考大學嘛，畢竟大學出來，起點會高些。
“不過，大媽你也知道，當初借給你的那兩萬塊錢，我也是找朋友挪借的，一旦蕭小石考了大學，十年內都別想還清這筆錢，我可答應朋友，最多一兩年就還的。”
蕭小石聞言，不怒反喜，他硬着心腸忍到現在，這句話是他最想聽到的，他要讓對方逼父母狠些，才好讓自己的母親，看清對方的嘴臉，認清對方真實目的。
若非如此，就借錢這件事來說，表面上看，蕭小石家欠對方天大的人情，而不是被對方設計陷害。
蕭二叔一家，如此冷血，蕭小石對於未來，是真不想給對方糾纏的機會。畢竟，不管蕭小石將來成就如何，蕭父蕭母他都不敢忤逆，是可以被對方忽悠，甚至利用的。
“他，他大哥，你當初不是說，以蕭小石前途為重，隨便我們什麼時候還的嗎，怎麼會這麼急呢？”蕭母滿面驚容，難以置信地望着蕭曉天。
到了此時，她已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了，甚至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
“那是你聽錯了，大媽你也不想想，就是關係再好，誰家又有如此多閑錢，借給你十年八年呢。”蕭曉天嘴角泛過一絲冷笑，耷拉着眼皮子，矢口否認道。
與此同時，他心中暗自得意，若非當初他心思縝密，勸動自己的父親蕭二叔，借出了這筆錢，面對此刻狀況，可就抓瞎了。
“不可能，如此重要的事，我怎會聽錯，你當初可是一再保證，讓我放心建房，其它一切都有你，莫非你一直都是騙我？”蕭母的面色，逐漸變成了惶恐，甚至還有絲悔恨。
她心思本就聰慧，哪還不明白，自己是上了蕭曉天的當了，只是讓她越發困惑的是，蕭曉天費盡了心機，逼蕭小石考農校，甚至不惜拿出兩萬塊錢出來，究竟用意何在？
“騙你幹啥，我讓蕭小石考農校，好處顯而易見，只是蕭小石不知好歹，非要考大學，那我也沒辦法，大媽你若不識好人心，讓我寒心，那就將錢還我，你家的事我不管了。”
蕭曉天佯怒，一副隨時拂袖而去的樣子。
原本蕭小石當著縣長的面，讓他難堪，蕭曉天就記恨在心，此刻又再生變故，讓他惱火的同時，也失去了最後一絲耐心，若非考慮到計劃，他甚至都直接翻臉了。
“你……”蕭母無聲流淚，甚至身子都有些顫抖。
她流着淚自責地望着蕭父，再看向蕭小石時，眼神死灰中，更是帶着痛徹心扉的悔恨，她已完全明白，一切都是她太一廂情願了，這根本就是個坑，而她卻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是她害了自己的兒子，毀了兒子的前程啊！
蕭父握緊拳頭，青筋突突直跳，最終卻只能無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