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千年妖孽
出言呵斥門衛大叔，也就是老孫頭的，是位保養很好的中年女人。蕭小石此前會不怒反笑，就是早看到了此人的到來。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老孫頭聞言，立即換了副謙卑的面孔，迅速轉身，躬身賠笑道：“周經理您誤會了，這小傢伙不守規矩，要硬闖進去，我差點沒攔住。”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可他顛倒黑白的能力，當面撒謊邀功的無恥程度，卻讓蕭小石目瞪口呆。
“嗯，你找我有事？”那中年女人，也就是周經理不置可否地哼了聲，看向蕭小石矜持道。
顯然她已聽到蕭小石與老孫頭的對話，卻並沒計較老孫頭的撒謊，而是帶着探究眼神，面向蕭小石。
“周經理你好，我叫蕭小石，是從泗州鄉過來的，也是帶着任務來的。”蕭小石向周經理伸出右手，面色如常地自我介紹道。
對周經理的性格，他十分清楚，那是極為護短的，再說，他不可能跟一個普通門衛計較，那就太失分寸了。
周經理一愣，本能伸手跟蕭小石握了握，神情略變道：“泗州鄉來的，又叫蕭小石，莫非你跟蕭副縣長是親戚？”
她沒想到蕭小石少年老成，不但沒當面拆穿老孫頭的謊言，而且在面對自己時，竟能做到不卑不亢，這在少年人身上，是極為罕見的。
蕭小石的眼神閃過一絲複雜，抽回手時面色平靜道：“不錯，蕭曉天是我二叔家大哥，不過我來這裏與他無關，主要是受顧老闆委託，跟周經理談一筆水產交易。”
蕭曉天原名蕭小天，是蕭小石親二叔家的老大，也確實是都梁縣副縣長，兼縣保險公司董事長，不過，蕭小石對這位自私絕情的堂哥十分反感。
後世的蕭曉天，就在這幾天找到蕭小石的母親，讓蕭小石參加揚城農校的招考，並保證讓蕭小石到縣保險公司任會計，蕭母答應了。
可最終蕭小石考上后，他卻讓人狸貓換太子，那個替代蕭小石的人，是都梁縣某鄉的項書記之子，當初此人與蕭曉天競爭副縣長時，有過私下協定，蕭曉天才得以順利當選。
而這些隱秘的內幕，是在蕭曉天出事後，才得以暴露出來，因為這件事情，讓原本成績很好的蕭小石，最終什麼也沒考上，也讓最終得知真相的蕭母，恨二叔家一輩子。
“哦，既然是談正事，那我們就到我的辦公室詳談。”周經理瞪了眼老孫頭，隨即朝蕭小石做了個請的手勢，便率先引領着向院內走去。
儘管蕭曉天不是她的主管領導，但老孫頭的行為，以及她此前的護短，還是讓周經理心頭掠過一絲陰影，蕭曉天為人極其強勢，誰知道會不會計較此事，畢竟是親堂弟啊。
老孫頭面色大變，瞬間換了副嘴臉，滿臉輕賤的媚笑，一邊輕扇自己的耳光，一邊可憐兮兮道：
“蕭哥，小孫我有眼不識泰山，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之前酒喝多了，簡直是在放屁，您千萬別計較！”
開玩笑，這可是縣太爺的親弟弟，真正有背景的大人物啊，自己這是豬油蒙了心，去得罪人家幹嘛，巴結還來不及呢。
蕭小石見狀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一位四五十歲的人，在自己面前自稱小孫，且還用如饑似渴地眼神，盯着自己媚笑，讓蕭小石的菊花瞬間發緊，這太考驗腸胃功能了。
“我自行車在門口，別丟了。”蕭小石頭也不回地疾步離去，他怕呆的久了會吐出來。
別說他本就沒打算計較，即使想找老孫頭的麻煩，也絕不會用蕭曉天的名義，那會讓他感到恥辱。
老孫頭聞言眼前一亮，如同得了聖旨一般，向著蕭小石的背影連連哈腰，態度更加卑謙，用壯烈就義的語氣道：“蕭哥您請放心，我一定比看老婆偷人還要盡心。”
可他的眼中，卻露出詭計得逞的笑意。蕭小石的話讓他明白，人家壓根沒把他當回事，正因如此，他反倒更高興，證明他逃過一劫了。
在周經理的引領下，很快兩人就來到周經理的辦公室，這是間佈置整潔的辦公室，不過那最具時代特色的鋼筋窗，讓整個房間顯得老土落後。
請蕭小石坐下后，周經理親自倒了杯清茶，略帶歉意地陪坐一邊道：“不好意思蕭小石，我這人是個護短的人，剛才讓你受委屈了。”
剛才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實在拉不下臉致歉，不過心中已有了計較，準備在不違紀的情況下，盡量給蕭小石方便。
作為上進心極強的女性幹部，周經理不僅有高情商，還有高政商，她是決不可能，去無故得罪一位縣領導親屬的。
也正因她有高情商，才會認準一件事，那就是所謂受顧老闆委託，那多半是蕭小石自己的事。
“謝謝，周經理客氣了，此事不值一提，真要計較起來，剛才我也假借了顧老闆的名義。”蕭小石道了聲謝，小小抿了口清茶，雙目直視周經理，面色平靜道。
他本就不指望能騙過人精周經理，更不想借蕭曉天的名義發財，況且他對此前發生的事，還真沒當回事，畢竟他不是真正的少年，而是有一顆沉穩男人心。
周經理眼神一凝，打起了精神淺笑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寬宏大量，不知小石同志有什麼要求。”
蕭小石的話中玄機，以及大氣沉穩的氣度，讓周經理相當震撼，這樣的少年，即使沒有他堂哥助力，將來成就也必定驚人，這一刻，她才真正撇開蕭曉天因素，正視蕭小石。
“呵，要求談不上，是咱兩互惠互利吧，畢竟周經理你有任務，我呢，有食用大田螺的長期貨源，只想掙兩小錢。”蕭小石輕笑一聲，卻沒放低姿態，讓周經理平白得到人情。
他本非矯情之人，況且也絕不相信，周經理會因他而處罰老孫頭。
“小石兄弟說的，是洪澤湖內的田螺吧，我正準備組織人手，進入洪澤湖大量收購呢。”周經理語氣越加親切，笑得像大姐姐。
女人談生意，天生具有優勢，從她逐漸改變蕭小石稱呼就能看出，可她嘴上說的親切，言辭間，卻犀利無比。
“國家放開民間水產流通機制，我卻沒聽說國營單位有如此操作，周經理消息真靈通，這事是我欠考慮，看來都不需要求證了。”蕭小石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嚴肅自檢道。
眼下是計劃經濟，供銷體系收購民間物資，都是一級級報批走流程，甚至需要介紹信才行，並不像後世市場經濟那樣方便。
在農村表現最明顯的，就是水產糧食與醫藥，跨區都不行。周經理若當真如此做法，那就是政治錯誤了，是要吃排頭的。
“小石兄弟不必求證，姐姐是跟你開玩笑的，說吧你有多大的量，少了可不行。”周經理的瞳孔猛地一縮，隨即便露齒強笑道。
她沒想到蕭小石如此難纏，完全是一副沉穩如山、老江湖的樣子，話中的玄機，也讓她這個成年人汗毛倒豎，不得不迅速投降，這哪像個少年人，簡直就是千年的妖孽。
“量不算多，萬斤起底，上不封頂，若周經理價格合適，就全給你，若價不合適，那我只有走顧老闆的途徑，直接發貨金陵市了。”蕭小石神色不變，仍不疾不徐地款款而談。
其實蕭小石要走顧老闆的途徑，就不會出現在周經理的面前，顧老闆那裏是省試點養殖單位，水產銷售以對公為主，對市場銷售還是有一定限制的，遠不如周經理這裏方便。
“一萬斤太少了，這樣好了，以三萬斤為下限，上不封頂，我給你每斤一塊錢的價格，但一定要鮮活的。”周經理一副豪爽的樣子，乾淨利落道。
她沒有揭穿蕭小石的話，那樣沒有任何意義，既然得不到便宜人情，那就真正拿出談生意的態度好了。
“一塊二一斤，我讓工人用船送到公司水道碼頭。”蕭小石不為所動，雙目直視周經理，寸步不讓道。
洪澤湖經淮河直通水產公司水產倉庫，水上距離甚至連十五公里都不到，人工成本極低，送貨上門的同時，也解決了周經理的操作難度。
“好，那就這樣，不過一定要記得帶介紹信。”周經理眼中精光一閃，面上卻不動聲色道。
水產公司的倉庫在淮河邊，且有專門的河道碼頭進入，除了對口單位，很少有人知道，蕭小石的反應，讓周經理誤以為，這田螺生意的背後，可能有蕭副縣長的影子。
談完生意后，蕭小石特意借這裏的電話，給石天去了電話，此前他們就約定好，石天在牛嘴村部等電話，電話中，蕭小石讓石天按原定計劃進行。
不是他想要貪這個小便宜，實在是他的確身無分文了，此時的電話費，可是不低的。
這個原定計劃，就是石天組織人手，用拖拉機送貨給顧老闆，石天姐夫用船送貨到縣水產供銷公司，用的介紹信就是牛嘴村的，蕭小石都不用出面了，他的確也沒時間。
由於有了猜測，蕭小石臨走時，是周經理親自送到院門口的，這讓親眼目睹這一幕的老孫頭，心臟猛烈地跳了跳，冷汗直流，雙腳更是發軟，好懸沒跌坐在地。
平時不拘言笑的周大經理，居然會送一位少年到院門口，這是何等的尊榮啊，而他老孫頭都做了啥，不僅狗眼看人低去招惹人家，還為逃避而沾沾自喜，這不是活膩歪了么。
他此時將腸子都悔青了，眼前的狀態，讓他深思極恐，唯一的想法，就是趕快彌補過錯，使出渾身解數也要討好這少年，沒有一絲僥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