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桔梗現在的處境倒的確是有些危險的,只不過不是清蠻等人想像中的“危險。”
殺生丸從昏迷中醒來時,只感覺到懷中微沉,似乎有什麼東西壓在他的身上,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那個一直獃獃跟在清緩身後的巫女。
“……”為什麼這個巫女會趴在他身上?
他有片刻的迷茫,頭頂是陌生的森林,渾身上下是重傷的無力。他去看那個趴着的巫女,和她無神的眼睛對上。
……霸道蠻橫的大妖第一次產生了夢境般的錯亂。
殺生丸很快推測出是天生牙在風之傷下保護了自己,並將他帶來這個還算安全的森林裏,只是對於懷裏的這個巫女為何也會出現在這裏,他則完全是一籌莫展。
她只可能是天生牙一起帶來的,可天生牙為什麼要帶她一起來?
注意到殺生丸睜開眼睛,本來只是盯着他看的桔梗很快有了動作,她雙手扶着殺生丸的胸膛跪坐而起,穩定好身體之後也沒有放開手。
殺生丸不悅地看着她,想要叫她滾遠些,卻有心無力。
可下一個瞬間,眼前發生的一切讓他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只見桔梗手下漸漸釋放出乳白的靈力,宛若有記憶一般順着殺生丸的胸膛蔓延到身體的每一處,將他全身上下因為正面承受了一擊風之傷而殘留的鐵碎牙煞氣絲絲驅散。
即便強悍如殺生丸,也不得不承認這乾淨暢快的感覺實在是輕鬆極了。他第一次以全新的目光去看這個巫女,斷臂受傷的時候,不過一瞥他就確定這個人類不知為何失去了神智。人類本就弱小,更何況是喪失了所有能力的人類,雖然奇怪於她不會攻擊自己的特殊靈力,但殺生丸也沒打算分給她太多注意。
但或許會不自覺地因為清緩對她的重視,而更加輕看這個巫女吧。就好像當初為了個人類女人送掉性命的犬大將一樣,都是那樣愚蠢,看重軟弱無能的人類,卻沒有足夠的力量承擔起這份重視。
可是現在這個巫女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幫了他殺生丸。難道天生牙是早就料到這一點,才會把她一起帶來的嗎?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靈力也不會排斥自己,但殺生丸想,比起清緩那個丫頭,這個無意識的巫女顯然是個更好的選擇——她不會傷他。
所以你當時才會幫她嗎?殺生丸在心中問天生牙。
天生牙卻好似一把毫無靈性的普通刀刃,沒有任何回應。
殺生丸還未來得及再想其他,懷中突然傳來熟悉的壓迫感,是桔梗力竭以後再次摔在他身上了。這個熟悉的姿勢,熟悉的眼神,讓殺生丸突然意識到,這可能並不是她第一次為他凈化體內的煞氣。
想來也是,足以奪去他性命的傷勢,憑她如今的力量怎麼可能一次就驅散乾淨呢?
……
殺生丸想,他可以稍微收回對清緩的愚蠢的評價,假如她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的母親的確不是普通人類。
他又想,如清緩和清蠻那樣優秀的孩子,也的確是只有這樣的人類才配當他們的母親了。就是不知道他們的父親是誰……
腦中突然閃過清緩與清蠻多次失口叫他父親的畫面,殺生丸的思緒突然斷了。
絕、絕對不可能的。
他再次低下頭和桔梗去看桔梗,那少女卻已經因為疲憊睡了過去,殺生丸看不到她柔軟溫和的眼睛,心裏劃過一絲微妙的不爽。
暫時不管懷中那份重量,他轉而思考起眼下的情勢來。經過桔梗的凈化之後,不僅身體不再那樣難受了,傷勢恢復速度也大大加快,或許不出幾日他便可以自由行動了。
只是,犬夜叉能用出風之傷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看來鐵碎牙在面臨被折斷的危險時,還是選擇了提點自己的主人么?竟然認可了那個卑賤的半妖,而不是他殺生丸為主人,實在是蠢得可憐。
懷中的少女似乎有些不舒服,蹭着他的胸膛換了個姿勢,殺生丸感到些許不悅,想他願意屈尊給這少女靠着,已經是足夠大的恩賜了。若非他此時傷重動彈不得,根本不會給她靠近的機會。
就在殺生丸這樣想着時,竟然看見她無意識地伸手抓起他的左手衣袖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
他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抬頭仰望頭頂的樹梢,有種未來幾天都會很煩的預感。
一天一夜很快就過去了,森林裏的夜晚有些微涼,殺生丸本來對這點程度的溫度變化無感,但是他能看到桔梗微微顫抖的樣子,於是半是默許般讓她捲走自己的毛絨大尾巴抱在懷裏。
畢竟不默許也暫時沒能力去阻止。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穿過樹葉,溫柔地喚醒沉睡於銀髮犬妖懷中的少女。殺生丸覺得自己是因為太過無聊,才會一直注視着桔梗,看着她是怎樣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怎樣因為不懂體貼的日光而皺眉,怎樣眨動泛着水光的眼睛終於清醒過來。
果然是無能的人類,連這麼微弱的日光都無法抵擋,還會因此被打擾休息。不過一般來說,強大的妖怪連休息都很少需要,人類的確是太弱了,他怎麼可能會戀上人類呢?
在天生牙的影響下,桔梗只是恢復了一些近乎本能般的意識,自然察覺不到自己枕着的這個妖怪究竟有多可怕,究竟有多討厭人類,她只是慣性般地坐起身,準備如前幾次一樣為殺生丸凈化體內的煞氣。
當初那個讓她天然喜歡、渴望接近的人就是這樣做的,桔梗隱約知道,這應該是很好的事情,於是她才會在後來反覆去做。
也幸好她與殺生丸在此之前經過清蠻身體作為介質,彼此相斥的靈力和妖力藉助融合雙方血脈的後代尋找到二者之間最好的平衡點。這才使得殺生丸現在可以接受她靈力的洗禮,否則無法動彈的殺生丸早已經在昏迷之中死於靈力凈化了。
殺生丸自然不知道這內中原因,除了心頭湧上的怪異感覺之外,再次感到不解,為什麼這巫女的靈力和清蠻一樣,都不會傷到他?
殺生丸很確定她是完全的人類,與他沒有絲毫的血脈聯繫。
“感覺不到嗎?我的體內已經沒有煞氣了。”他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
為了表達自己的不爽,他的聲音很冷,可惜的是現在的桔梗完全聽不出他的意思。她只是下意識順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過去,手下的動作完全沒有停頓。
“真是愚蠢。”殺生丸不耐煩地看她一眼。
結果果然不出他所料,桔梗很快再次力竭倒在他身上,動作、姿勢、落下來的力度,都和昨天一模一樣。
殺生丸更加不爽了,卻不是因為桔梗摔倒在他身上這件事,而是、而是更為……更為微妙的原因。他想,平日裏對清緩的教訓還是太輕了,她貿然決定了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人,傾注了許多感情,卻根本沒有盡到保護好對方的責任。
若沒有足夠的覺悟,在危險來臨時,只能付出生命的代價來挽回。卑賤的人類何德何能值得一名大妖以性命相救,那個女人是這樣,如今的桔梗……也是這樣,殺生丸眉頭不自覺皺的死緊,那個月色下毅然決然離去的背影成為他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
很快,困擾到殺生丸的就不是如何擺脫這個趴在他身上的女子,他轉而開始思考起另一個問題:人類可以幾天不吃不喝而不死?
已經是第三天了,殺生丸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恢復了些許妖力,雖然不能馬上離開這個森林,至少可以阻止桔梗重複凈化的動作。
被殺生丸突然抓住手腕的時候,桔梗顯而易見地呆了一下,傻愣愣地轉頭去看他,恰對上殺生丸蓄滿了不悅的眼神。她自然是分辨不出來的,和殺生丸對視不過片刻便自然而然地準備繼續凈化早已經不存在的煞氣。
“夠了。”這一系列動作看得殺生丸皺緊了眉頭,明知道她聽不懂還是冷冷說了一句,手中用力,將桔梗的雙手禁錮住。
桔梗的確聽不懂,但能分辨出身邊人在說話,屢次被打斷她也不惱,只是歪頭仔細地盯着殺生丸看了半晌,又在他即將爆發的前一瞬乖乖地伏下身子,倒在他胸前不動了。
殺生丸:“……”
他們現在的姿勢是,殺生丸躺在草地上,右手抓住桔梗的兩隻手腕,桔梗順從地任他抓着,手臂彎曲,斜躺在他的胸膛上。
二人穿過手腕的縫隙隱約還能對視上。
殺生丸:“……”
他大腦空白剎那,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就是甩手把桔梗丟了出去,恰恰好落在旁邊鋪滿一地的毛尾巴上。桔梗連驚訝、害怕的心情都來不及產生,就下意識地蹭了蹭臉頰下面柔軟的觸感。
殺生丸:“……”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乾脆再次眼不見為凈,閉目養神不去管桔梗了。
但只不過是又過去了一個晚上,他就聽到旁邊那個女子的呼吸聲明顯微弱了很多。殺生丸強忍不耐,睜開眼睛去看,就發現桔梗深深埋在白色的軟毛裏面,臉色蒼白,眉毛也細細地蹙在一起,看起來十分難受的模樣。
“人類可以幾天不吃不喝而不死?”這個問題霎時間出現在殺生丸的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