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禍不單行(下)
公交車在一處站台發出一聲喘息,緩緩地停了下來,車廂內一陣騷動,上車的下車的擠作一團,少婦拿着手包虎仔腹部向下的位置,也向車門口擠過去。
“流氓,是個學生吧!”少婦潔白的貝齒輕咬着鮮艷欲滴的嬌唇,在刀鋒的耳邊輕聲細語。
嗯!刀鋒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只是悶着頭應了聲。
“叫什麼名?”
“幹嘛?”刀鋒抬起頭看她一眼,然後像一個犯了罪受審的犯人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當名報上。
“記得給我打電話。”少婦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把一張紙片塞在他的手心,微微抿嘴一笑,狹長的眼睛瞄了眼他襠下。
刀鋒一陣臉紅心跳,羞愧的要死。雙手疊加着護在自己的要害部位,以防被人看到自己的窘相。
少婦飄然而下,帶起一陣香風。
公交車在馬路上蝸牛一般爬行,少婦彌散在空氣中的獨特香水味被車內濃重的汗味沖刷的乾乾淨淨。刀鋒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要是自己這副樣子被凌薇看到肯定直接被宣判死刑,這可怎麼好?
刀鋒微微嘆口氣,抬起頭四下里張望着,想把自己心裏那點鬱悶從佔據的地方擠出去。可一抬頭他居然看到小雨正背着一隻很精緻的布質的小背包站在車廂前面靠近駕駛台附近的位置,一隻手吊在拉手上面,耳孔里塞着耳機一副享受的模樣。
在遇到小雨之前,刀鋒也會對那些漂亮的MM耍下流氓,每次都要被人罵“滾,流氓!”每當這個時候刀鋒總會無恥地一咧嘴,大笑幾聲跑着離開。那些被騷擾到的MM只能對着他回蕩在空氣中的笑聲氣得跺腳,不過卻那他沒辦法。
更多時候那些咒罵他的MM會在流氓的前面加上一個死字,這個時候他就覺得更開心。有的人喜歡虐待人,有的人喜歡被人虐待,刀鋒就是個喜歡虐待人的人。
可就跟長走夜路的人總會遇到不幹凈的東西一揚,這次對小雨耍流氓被一頓K毆的結果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
“MD,算是逮着了,沒想到你丫心還真狠,看老子這次不連本帶利全都要回來!”刀鋒這個時候對這個長得跟相思湖畔的小百花似的女孩恨之入骨了,心想要不是被你整的這幅模樣,我都不知道你原來是個白骨精。
刀鋒這麼想着的時候,就聽到外邊傳來幾聲清脆的槍響,接着就是一個女人的尖叫聲:“啊!搶劫了!”
砰!尖叫聲在槍響之後立刻靜止。公交車內的乘客立即探頭探腦向著槍響的地方張望。
從中國農業銀行里躥出四個頭上矇著黑色絲襪,手裏端着自製武器的漢子,其中第一個傢伙身上背着一隻旅行包,從敞開的背包里不是飄出一兩張老人頭。
“喂,劫匪!快報警!”公交車上有人尖叫着,隨即就有人掏出手機撥打110.
四個人沖向一輛停在中國農業銀行門口的一輛黑色轎車,車門打開,四個人飛快地鑽進去,轎車的輪胎跟地面劇烈地摩擦出兩道黑色的痕迹,向前猛衝上馬路,一個急轉彎,車屁股一甩擋在公交車前面。
公交車駕駛員完全沒有意識到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龐大的身軀一下子頂在了小轎車的尾部,小轎車被撞得在地面上一連翻了五六個滾,翻出去七八米晃動了幾下才止住,轎車車窗和擋風玻璃的碎玻璃就跟飛出槍膛的子彈四處飛散。
公交車駕駛員下意識地踩剎車,可是巨大的慣性還是使車頭狠狠地撞在了那輛倒霉的轎車上,把那輛轎車又頂出去十幾二十米遠才停住。
車廂內此時已經亂套了,被慣性帶得來回劇烈晃動着的人群騷動起來,各種各樣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婦女的尖叫聲、嬰兒的嚎哭聲、男人的咒罵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
刀鋒的視線始終沒有從小雨的身上移開,只見小雨被他身後站立着的一個背着背包的年輕人雙手摟住一起向前一撲,隨即又向後一倒,摟住她的大手恰好捂着了刀鋒摸過的高聳部位。
我靠,咸豬手!乘機揩油!刀鋒在心裏鄙視這個傢伙,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曾經也這麼做過。
這種念頭還沒從心裏抹掉,那輛被撞得慘不忍睹的轎車裏先是從車窗里拋出一隻旅行包,接着從車窗里爬出一個端着短槍的人,跌跌撞撞地繞着車頭轉了一圈到駕駛室的地方把腦袋探進去,拚命地拍打着耷拉着腦袋趴在駕駛室上的人,嘴裏邊吼叫着:“老拐,老拐,你***給我醒過來,MD,不准你這樣,混蛋!”可是那個傢伙滿臉都是鮮血趴在方向盤上任由他拍打就是一動不動。
又是三個劫匪從轎車裏爬出來,一個拎起地上的旅行包,還有兩個端着槍拉着他離開轎車,向著公交車跑過來。
“喂,開車,快開車啊!”意識到危險的乘客提醒駕駛員趕緊發動車子,可是一個劫匪端着槍站在車頭,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司機,另一個劫匪抄起土製槍對着駕駛時的車窗就是一槍托。
駕駛員抱着腦袋趴在方向盤上躲避四處飛散的碎玻璃,劫匪把冰冷的槍膛頂在駕駛員的腦門上,“開門,不然蹦了你!”
司機只好把車門打開,車門一打開,幾個劫匪飛快地登上公交車,一個用槍指着駕駛員,另外三個用槍指着乘客。
“開車!”劫匪用槍指着駕駛員。
“蹲下!再不蹲下就開槍了!”一個劫匪揮舞着手中的槍支威脅乘客。
啪,那個劫匪的腦殼被老大狠狠地敲了一巴掌,老大沖他瞪着眼教訓道:“MLGBZ的,傻了你,他們蹲下我們不成了靶子了?”
“對呀,老大,你說的對!”那個劫匪脖子一扭,伸手在戴着絲襪的腦袋上摸了一把,外咧着嘴嘿嘿一笑。
“對你個頭,你,你,你,還有你!站過來!”老大黑洞洞的槍口點了點幾個人圍在自己的周圍,其中就有一個小雨,然後命令他們相互挽着胳膊,自己站在中間,手中的槍口抵在小雨的後背上。
“看到了沒有?”
“看到了,老大!”幾個劫匪答應一聲,依葫蘆畫瓢點了幾個人質這樣站着,只有一個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用槍指着司機監視着他開車。
“你們,抱頭!”劫匪老大命令其他乘客,“給我蹲下!”
沉默,所有人在危險降臨的時候都選擇了沉默,乖乖地抱着腦袋蹲下,刀鋒被一個肩膀上颳了一個大口子的劫匪用槍頂着站在靠門的位置,劫匪的胳膊上的傷口鮮血還在不住地往外滲,而劫匪彷彿被疼痛麻木了一般全然未覺。
蹲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肚大腰圓的胖子,一個人佔了兩三個人的位置。蹲在地上一張肥嘟嘟的臉漲得青紫,張着嘴支喘粗氣,而他的頭正好對準了刀鋒的那一片濡濕。這個時候刀鋒病服上面濡濕的範圍擴大了不少,用手也遮不住了。原先所有人都擠在一起還不覺得什麼,那種跟漂白水差不多的味道多少被空氣中瀰漫著的汗腥味、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沖淡了許多,現在空間一下子空出來,很濃烈的味道把胖子熏得直翻白眼,差點沒背過氣去。
公交車沒開出二十米遠,後面就傳來刺耳的警笛聲,坐在後排的幾個膽大的乘客偷偷地側過臉瞄了一下後面,只見幾輛警車跟在後面,上面坐着全副武裝的警察,而前面警察已經設置了路障,在一排警車打開的車門後面,一排槍口對準了公交車。
“MD,停車!”
公交車駕駛員乖乖地一腳踩在剎車上,公交車緩緩地停在專用車道上,後面的警車也迅速地一字排開,從車內跳下全副武裝的警察,拿槍對準了公交車。
“我是市公安局局長趙永祥,你們被包圍了,我命令你們立刻釋放人質,繳槍投降!爭取政府寬大處理!”
擋在公交車前面的一排警車後面,市公安局局長趙永祥手持擴音器對着公交車喊話。在他身後不遠處就站着市委書記秦衛國帶着的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聞訊趕來的報社和電視台的記者被警察擋在了距離這裏很遠的地方,但這並不妨礙市電視台的幾個記者拉開架勢作現場報道。
而在火車站,凌薇對這座城市回首看了最後一眼,提着旅行箱上了火車。即使在踏上車廂的那一刻,她的內心還是被矛盾糾纏着,她不想見到刀鋒,但是有希望他略顯瘦削的身影這個時候出現在視線中。
可刀鋒直到火車震顫着緩緩啟動,她的視線中也沒有看到刀鋒的身影。
凌薇心中僅存的一點希望隨着震顫被絕望籠罩,她當然不知道此時此刻刀鋒正被一支冰冷的黑洞洞的槍口頂在後背上。
絕望控制了思維,衝動替代了理智,凌薇細碎的貝齒把上嘴唇咬在嘴裏,皓腕柔夷緊緊地攥住粉紅色外殼的手機。
作為男人要謹記的一點是不要讓一個深愛着你的女人失望,更不要讓她絕望。處在絕望中的女人做出來的事情往往是匪夷所思的,甚至是瘋狂的。
凌薇撥通了一個號碼,這是一個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號碼,可是擁有這個號碼的人卻不普通。
刀鋒並不知道因為這個電話,他的命運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此時只是感到後背上的汗珠已經濕透了他的病服。
警察和劫匪已經僵持了二十多分鐘,趙永祥一邊命令手下不斷地對劫匪喊話,進行心理攻勢,一邊命令特警隊做好突擊準備。
車廂內空氣彷彿被突然間抽空了一般,靜默的令人心生寒氣。
刀鋒感到後背上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沿着脊椎滑落,整件衣服濕漉漉地黏貼在後背上,一顆心被千鈞巨石壓得似乎停止了跳動。
靜默,沉甸甸的靜默。車廂內幾個劫匪的手指扣在了扳機上,只要移動手指便有一個靈魂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秦書記,您看,現在只有一個劫匪在我們的射擊視野之內,其餘的劫匪都是用人質作為擋箭牌,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有可能傷及無辜,特警隊貿然出擊風險很大!”趙永祥向秦書記彙報情況。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第一你必須保證人質的安全,第二必須成功抓獲劫匪,如果裏邊的乘客發生什麼意外,你就準備脫了這身警服!”
秦書記的話令趙永祥心裏一震,這個新調過來的市委書記最近因為安保問題已經第二次在公開場合發火了,如果這次不能妥善解決人質危機,自己身上這身警服脫掉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趙永祥回到現場繼續向劫匪施壓,同時讓特警隊做好準備。
“趙局長,不要耍花樣,我告訴你,只要我輕輕地一按手指頭,這輛車就轟地飛上了天……”
為首的劫匪對着從乘客手裏搶奪過來的手機狂笑,小雨的身上被劫匪綁了一枚土製的遙控炸彈。
看着小雨比紙還白的臉,刀鋒忽然感到這個女孩其實活該,可這麼想着的時候,另一個聲音卻在心裏提醒他這麼做不應該。
小雨蒼白的臉上豆大的淚珠順着臉頰吧嗒吧嗒地滴落在車廂地板上,靜默的車廂內如此輕微的聲響也像一記記重鎚敲在人們的心,每個人都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小雨驚恐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自己雪白的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蠻腰,恐懼,絕望充斥着她的心房。
“老大,拼了,怕他個鳥,反正是一死,殺了這些人質!”
“閉嘴!聽我的,出國享受!你看看這些錢,嗯!”為首的劫匪從包里掏出一沓老毛,對着劫匪神經質地咆哮。
“讓你的人趕緊讓開一條道,給我們的車加滿油!”為首的劫匪一字一頓地說,“只要我們安全地駛過邊境線,我保證這些人質不上一絲一毫,否則我每隔十分鐘殺一名人質!”
“好!”
無法接近,談判失敗!
趙永祥向手下一名刑偵局長使了個眼色,刑偵局長會意地點了點頭。
攔在路上的障礙被拖開,警車讓開了一條通道,所有全副武裝的警察看着公交車從自己眼皮底下駛過,然後紛紛跳上警車,一路怪叫着跟在後面。
“哈哈哈哈……”劫匪一路狂笑。
公交車一路駛過市區都沒有受到任何阻攔,所有的乘客的心彷彿墮落無底深淵。
加油站,一個身穿着藍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員正在為一輛混凝土槽罐車加油,公交車緩緩地駛進了加油站,在距離槽罐車大約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加,加多少?”加油工人看到司機被黑洞洞的槍口頂着顯然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而前面的那輛混凝土槽罐車駕駛員剛一探腦袋就飛快地縮了回去,槽罐車發出幾聲震耳欲聾般的吼叫衝上了路。
“加滿!”用槍頂着駕駛員的劫匪兩眼一瞪,加油工就嚇的小腿肚都抽了筋,忙不迭地跑去加油了。
“好了!”不一會,從油箱位置傳來加油工的聲音,卻看不見他的身影。
“多少?”
“四,四百。
“給你。”幾張老人頭從拉開的車窗飄落,公交車發動機發出一陣沉悶的低吼,從加油站駛出,把加油工沒來得及撿的一張老人頭卷到了空中。
公交車剛離開加油站,那名加油工從加油站走到安全位置,掏出對講機。
“一號,一號,我是二號。”
“一號收到,二號請講。”
“一切順利,OVER!”
“各小組請注意,行動順利,按照一號方案進行!”
“二號明白,OVER!”
“三號明白,OV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