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劫后

恍惚中再睜開眼時，最先印入眼帘的，是那個名叫簡林的警察的側臉。

馮一川想要出聲招呼，卻發現甚至連完全張開嘴巴的力氣都沒有。他試着想要抬手，但幾根手指僅僅翹了一下，就重新放回了床上，帶起一點點摩擦被褥布料時發出的輕響。

聽到動靜，簡林總算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看到馮一川已經勉強睜開的雙眼，簡林臉上的表情又是驚訝又是喜悅，湊過來抓着床邊護欄，緊張的想要開口，卻好像一時反應不過來要說什麼。

“那，那個，你等等啊！”簡林有點慌手慌腳說了一句，便喊着：“醫生，醫生，護士……”往外面跑去。

馮一川感覺腦子還是昏沉沉的，掙扎着想要撐起一些身子，可一動之下，全身骨節就好像被無數毛刺摩擦着似的又痛又麻。整個人也好像剛從滾鍋里被撈出來，皮膚摩擦着布料傳來一陣要命的灼痛感。

撐起了一點點的身子又無奈的倒回床上，他艱難地小幅轉動着腦袋四下看去，這是一個單人病房，有錢或是有權才能住的那種。除了各種“嘀嘟”閃爍的儀器外，房間所有設施和用具都一應俱全。

門“唰”的開了，一名醫生和兩名護士前後腳匆匆走了進來，而門外傳來簡林似乎在打電話的聲音：“……是的韓隊，人已經醒了，嗯，好的，嗯，是！您放心……”

兩名護士分開查看並記錄著儀器上的數據，那醫生湊到馮一川近前，伸出一個手指在他眼前輕輕晃了晃，又小心翻開他的眼瞼看了看，很柔和的小聲問到：“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地方感到特別不適？”

馮一川想要說話，但還是感覺氣息非常短促，努力嘗試了幾下，他總算稍稍抿着嘴搖了搖頭，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還行……”

醫生微笑着點了點頭，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說到：“好好休息。”說完直起身子，轉身又對剛從門外進來的簡林說到：“他的生命體征漸趨平穩，總算是又救過來一個。只是他傷的很重，需要較長時間的休息和恢復，你們盡量不要跟他說太多話。我們這邊會時刻注意他的情況，請放心。”

簡林點了點頭。又是一番細節上的交代后，醫生帶着護士走出了病房。

簡林走床前給馮一川拉了拉被子，坐回到床邊的椅子上，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想了想又忍住了。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馮一川也有許多問題想問，但此時腦子裏一片混亂，渙散的注意力，讓他很難集中且清晰地問出明確的問題，加上氣力不繼，憋了半天只憋出了兩個字：“月嵐……”

“什麼？”簡林有些沒聽清楚，但隨即反應過來說到：“噢，你說那個漂亮的富家小姐啊，她沒事，最先醒過來的就是她，不過現在好像又睡着休息了。噢還有那個姓張的大哥，他的情況比較複雜，生命倒是沒有危險，但右臂嚴重骨折，左臂也出現了非常嚴重的肌肉萎縮，醫生說他下半輩子，恐怕只有在旁人的照顧下，才能正常生活了……唉，總之，我們救回來的三個人里，你是最後一個醒的。”

“三……只有三個嗎……”馮一川着急卻又無力地問到。

“嗯，就你們三個，除了你們以外，我們沒有找到其他人。”

馮一川沉重地閉上了眼睛，雖然親眼看着叔宴仇和陸曉芸消失，但他心裏還是存着僥倖的，直到此時簡林用事實打破了這種僥倖。

看到馮一川面色有些痛苦，簡林以為交談影響到了他的傷勢，急忙說到：“啊，不好意思，醫生明明交代不要和你說太多話，看我還絮絮叨叨的。你還是趕快休息吧，暫時先別管其它的事了。”

馮一川緩緩搖了搖頭，喘息着斷斷續續地說到：“你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簡林嘴巴張開卻又馬上閉了起來，用手指撓了撓耳邊鬢角，沒有說話。

馮一川知道他的遲疑，是因為怕影響到自己休息，所以儘力抿嘴微笑了一下，說到：“沒事的，你說吧……”

簡林這才吐了口氣，想了想說到：“當時你們下水以後，我們就一直留在水塘邊警戒。過了七個小時左右，突然就看到一陣很異常的光芒閃動。當時韓隊立刻帶着我們去尋找這異常景象的源頭，結果在距離你們下水位置大約三十公里的地方，看到了一個山體坍塌出來的巨大坑陷。”

馮一川呢喃自語到：“七個小時……三十公里……算是正常偏慢的速度和行程……”

聽他自語完沒有問話，簡林才接著說到：“嗯，當時雖然還沒有確定是不是你們在下面，但安全繩剛一佈置好，韓隊就第一個拉着繩子跳了下去。不得不說，馮先生，你和我們韓隊的交情確實很深。”

馮一川心說這傢伙確實有點啰嗦，只是面上又不好明說，只得笑了笑應了聲：“謝謝他了。”

簡林點點頭繼續說到：“我們所有人都下去后，其實沒有費多少工夫，就分別在兩個塌方的土堆里找到了你們三個。雖然啰嗦，但我還是想多說一句，你們真的是太幸運了！那種程度山體塌陷中，本來根本就沒有人能夠生還，但那個地方竟然有許多莫名其妙的石柱子，就是這些石柱子，在倒塌的時候相互頂撞着架出了空間，才讓你們沒有被徹底埋住。”

“後來，我們及時將你們救了出來送到醫院，萬幸，昏迷了超過三十個小時后，現在你們總算是都醒了。”

馮一川驚訝問到：“已經過了三十個小時了？”

簡林再次點點頭說到：“嗯，你們都傷得很重，在那種惡劣的情況下還能活下來已算難得，所以哪怕是睡上比這更長的時間，都沒什麼稀奇的。回來之後，韓隊還有許多事情要去處理，就交代我留在這裏照看。剛才我已經跟他通過電話，相信現在他正在趕來的路上。好了，大概的情況就是這樣，你先休息一下吧。”

其實不用簡林說，這麼一會兒的交談，已經讓馮一川感到腦袋沉沉的，有很重的眩暈感。但他還是強忍着，一面試着撩開被子，一面說到：“我想去看看他們，月嵐，還有張大哥……”

簡林伸手輕巧地攔了他一下，半強制性將他按回躺下，說到：“你別急，現在你們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不適宜長時間談話和思考太複雜的東西。而且現在他們都在休息中，你去了也做不了什麼，還是安心休息吧，等大家都好一些再說。”

馮一川雖然心急，但知道簡林說的有理，所以只好無奈地點點頭，靠在枕頭上想了一會兒，慢慢閉上了眼睛。簡林也不再說話，默默坐在一旁守着。

恍恍惚惚也不知過了多大一會兒，病房門被頗急的打開，隨即聽到簡林起身叫了聲：“韓隊！”馮一川睜眼看時，只見韓峰和陸有水，一起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湊到病床前，韓峰彎下身子看着馮一川問到：“沒事吧？感覺還好嗎？”

馮一川勉強點了點頭，舔了下幹得難受的嘴唇剛想說話，就見後面陸有水滿臉焦灼，眼中含淚地擠上來說到：“一川，曉芸呢？怎麼找不到她？我的曉芸在哪啊！？”

看着這個眼淚就要奪眶而出的中年男人，馮一川喉頭一緊，用力閉了一下眼睛。這時韓峰趕緊攔了一下陸有水，對他說到：“陸總，先冷靜一下，馮一川傷得不輕，情緒這樣激動的話，對他的身體有害無利。好在現在他已經醒了，只要等等，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好嗎？”

陸有水往後退了一步，閉起眼低下頭，抬手遮掩着抹了抹眼角，吐了口顫抖的氣息，努力平復着情緒，點頭顫聲說到：“我知道……一川為了我們陸家，為了曉芸已經付出了很多，甚至不計生死……我知道該讓他好好休息，可是我……可是我……”

“對不起。”馮一川的聲音也有些發顫的打斷了陸有水，不顧韓峰阻止地說到：“陸總，我也不知道曉芸去了哪裏，真的。我甚至說不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陸總，不！陸叔叔！如果你願意的話，曉芸以後就是我的妹妹！只要她還活着，我就一定會把她找回來！把我妹妹，找回來！！”

陸有水長長地呼了口氣，緊緊攥着的拳頭也鬆開了少許。只見他多少恢復了一些往日的氣度，睜眼看着馮一川勉力一笑，說到：“謝謝，一川，謝謝你。”

韓峰也笑了笑，伸手在馮一川肩上輕拍了一下，說到：“我們就是先過來看看你，沒事就好，至於其它事嘛……”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病房門又一次被頗重的打開。馮一川轉頭看去，只見楚月嵐的姐姐，楚家大小姐正一臉肅然地走進來，眼睛一瞪他說到：“馮先生，我以月嵐姐姐的身份通知你，你和她的交往，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