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重死局
“芸兒，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
森林之中聞到香味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植物發出的香味、動物發出的香味、礦物發出的香味，世間最好的調香師也不敢說他能辨別出青莽山林中所有的香味。但是顧方封閉了他的嗅覺。
正一宗有一門叫做“五神禁咒”的秘法，“五神禁咒”名字響亮，事實上只是輔助正一宗弟子修鍊感悟的法門罷了，通過修習這門秘法可以實現對眼、耳、鼻、舌、身五識的精準操控，暫時的減小或擴大對某一知覺的感受程度，有助於對某些道法感悟，比如學習煉丹需要靈敏的味覺，靜心修鍊時需要盡量降低所有的感官靈敏度，讓神識對靈氣的感知更清晰。秘法只是一種靈力的運行方式，怎麼用還是要看人，顧方年紀雖小，但是鬥法經驗卻頗豐富，可以降低人的戒心，讓人放鬆的方法無外乎幻術和毒術兩種，而森林中哪一種可能性更大不言而喻。所以他先是強化了嗅覺，被強化了十倍的嗅覺讓他輕鬆地分辨出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香氣，似乎是花香又似乎不是，香味自他的西側飄來，他從未聞過這種味道。
周圍的樹木很安靜，佛門有句謁語“風吹頁動，非為風動，非為葉動，是仁者心動。”那麼如果仁者的心是靜的呢？顧方慢慢封閉了他的嗅覺，一切的氣味消失了，古老的叢林彷彿被洗去了彩妝，變得更加的幽暗，陰影中似乎有無數戒備的目光在遠遠窺探，地上的血跡還未完全乾涸，看起來很是刺目，顧方能感覺到他的血液熱了一些，帶給他此時最需要的東西——適度的緊張感。
“果然如此嗎。”
。。。。。。
“吶，阿蛇，他們在說什麼？”
“聲音太小了，他們現在有些戒備了，我不敢靠的太近，聽不清。”
“為什麼突然就戒備起來了，這附近沒有其他妖啊，不會是感受到你的殺氣了吧。”
暗紅色的小蛇翻了個白眼“你現在慫得就差沒有縮進土裏裝石頭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哪還有什麼殺氣，再說不是有花香掩蓋殺意嗎，笨阿花！”
紅白雙色的花瓣微微一顫，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等等，你剛才說什麼！”
“笨阿花！”
阿花當然知道自己在意的不是這句，不過現在也沒必要和自己的身外靈吵嘴了，嗯，準確的說是“自娛自樂”。遠處兩人已經喚出飛劍，動身往自己的藏身處走來。
說起來阿花在這青莽山林中也算“拋頭露面”的活了十三年了，雖然自己是一株“早產”的生死草，500年的靈力積累也在靈識固化——也就是形成智慧的過程中消耗掉七七八八，但好歹也是可以用傳說來形容的草，白色花瓣中蘊含的靈力和生命氣息還是很受林子中的妖獸們歡迎的——它們都想咬它一口，但是包括老妖婆在內的妖獸沒有一個真的把自己的愛意付諸行動，因為它有毒，劇毒。生死草能不能起死回生妖獸們不知道，但是吃了它一定會死這一點每個妖獸都知道，人類瞧不起妖獸，但是獸性的本能有時比人類的知識好用得多，再加上它本身的香味具有微弱的讓智慧生物“安靜”的功效，林中其他草木妖族也會照顧它們這種不能動的小妖精，總的來說阿花的生存環境還是比較安全的。
山林中有時也會出現不管不顧的愣頭青年輕妖獸、受傷發狂的瘋妖獸，為了應對這些不可控因素，阿花將靈識分化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留在本體中，吸收靈氣與日精月華，轉化為靈力，一部分靈識凝聚成了身外靈阿蛇，平時的時候可以吵嘴解悶，危險的時候利用自身花香的特性和阿蛇的隱蔽性發動偷襲，阿蛇肉身靠着本體提供的靈力維持，並不能離開本體獨自生活，也沒有很強的力量，但勝在行動隱蔽，毒性猛烈，對付一般的妖獸還算得心應手。
但是人類不一樣，人類可以輕易的避開劇毒的花瓣，運用煉丹術可以將草木身體中的每一個部分碾碎，將一種成分分離出來、重組，即使再“平靜”的人類也不會對一株靈草手下留情，靈力外放構成的法盾可以輕易的抵擋阿蛇的攻擊，而像阿花這樣的還沒有化形的草木妖族甚至不能像妖獸一樣逃跑。所以苦樹爺爺常常用人類來嚇唬某隻淘氣的小妖，“你要是再不聽話，小心被高山上的老道士抓去煉丹！”效果甚佳。
阿花在心中飛快的盤算敵我雙方的實力，現在其它草木妖族為了躲避人類的搜捕都已經隱匿起來，就算髮現自己這邊有危險也無法趕過來，本體馬上會被發現，空有靈力但完全沒有應敵手段，阿蛇藏得很好但敵方似乎已有警覺，花香沒有做用但現在也收不回來，結界已經徹底破了。而敵方的女人受了傷失去戰鬥力，男人狀態完好，護身法盾完全可以護住兩人，看兩人的衣服應該是正一宗的弟子——他們採花經驗豐富連一條根須都不會放過，所以理論上存在放棄抵抗被他們挖回去圈養的可能性，說不定還可以被聞訊趕來的前輩們救下——這是最有可能存活的辦法了。
但是阿花不會這麼做，落到如今的地步算它倒霉，但破損的結界還有一個時辰才能徹底消散，在此之前決不能讓人類發現這種結界，不然整個青莽山林的草木妖族都將陷入危險。
它不能這麼自私；
這兩個人類必須死。
“想了那麼多還不是要打，早聽我的早就沒事了，花小慫！”
“吶，阿蛇，準備好，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哦。”
。。。。。。
此時滿心戒備的少男少女並不知道，自以為陷入陷阱的他們事實上正將自己和另一個生靈一起逼入絕境，然而即使他們知道了，恐怕也不會改變決定吧，畢竟他們現在佔盡了優勢。
阿花不再躲藏，它將頭揚得高高的，本體靈識催動花身綻放，露出金黃色花心，暢快的呼吸着天地間的靈氣，無比精純的靈力波動伴隨着呼吸歡快的在空氣中躍動，如同黑夜中的明月一般出現在兩人因封閉了嗅覺而更加敏感的神識感應中。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流露出驚喜的神情，他們自然知道這種等級的靈力波動代表了什麼，這是千年靈草的成熟時的靈力波動！
唐芸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本以為這次會無功而返，沒想到竟然發現了這株靈草，如此精純的靈力和生命力，只是站在一旁都能感到自己境界隱隱有突破的跡象，這下不但林師姐的病有救了，連師兄和自己的境界也有提升的希望，想到這裏，望着眼前靈草的目光不禁更熱切了。
“沒錯，就是這靈草散發出的香味，怪不得這香氣對我們一點傷害也沒有，不過芸兒，我們還是要小心，通常珍貴靈草成熟之時必定有妖獸守護在一旁，先前你也感到有危險的氣息，現在那東西可能還在附近。”顧方也是一樣激動，但出色的意志力還是讓他保留了充分的冷靜。
“但是如此強烈的氣息很容易會被長老們察覺到，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們什麼也得不到，我們必須立即採摘。”
唐芸雖然沒有顧方經驗老道，但顧方知道輪大事的決斷自己是不如她的，她從來都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顧方看着唐芸堅定的眼神，感受着自身邊的不知名靈草傳來的精純靈力，機會就在面前不拼不博的話還求什麼仙呢，咬牙道：“好！”。
一旁耀眼的生死草聽着少年斬釘截鐵的微微戰慄，似乎感受到旁邊兩個年輕人對它命運的宣判。
。。。。。。
阿花確實很害怕，這可能是它短短十三年的生命中最接近死亡的時刻了，肆意呼吸着周圍空氣中的中的靈氣，感受着透過頭頂茂密的枝葉灑在它身上的陽光——那是小阿福特意給它做的窗子，“或許這是左後一次這樣呼吸了呢”，它這樣想着。但它並不是因害怕而戰慄，而是強行裝出一副“我很值錢”的樣子耗費的靈力着實不少，雖然自己這些年還算小有積蓄，但支撐這樣的強度還是有些勉強啊，好在他們已經注意不到結界的存在了呢。
顧方自儲物袋中取出了一支水晶碗，發覺連拍，水晶碗立即張成一仗高的水晶將兩人和生死草護再其下面，這水晶碗是顧方的看家法器，他有自信有這件法器護着，即使面對三階妖獸也至少能抗住兩下攻擊，更何況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必然實力不足但善於隱匿偷襲的類型，不然怎麼會允許自己二人靠近這仙草。唐芸神識受損無法使用法術，只好手動將鑲着靈石的防護法陣陣樁安插在水晶碗形成的護罩內。二人動作利落，顧方掃了一眼確認陣法無誤后也不再多說自儲物袋中取出一隻靈植袋，靈植袋內鑲嵌着複雜的法陣，可以讓靈植離開土壤後繼續存活一段時間，靈植袋價格不菲，但兩人這次專門為了採集靈草而來，甚至為此深入有高級妖獸出沒的山林深處，當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阿花判斷的沒錯，一個合格的正一宗弟子可不會讓珍貴的靈草有一點損失。
顧方調息片刻，抑制住心中的激動，俯身用包裹着靈力的雙手握住了阿花潔白的枝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