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維弗里(1)
馬傑里的眉毛跳了一下。那道從額角橫貫整個面孔的傷疤也跟着一起跳動,這讓面色陰沉的男人表情更加難看。他用力地盯着那扇被漆成棕色的,邊角已經露出斑駁的原木底色的大門,開始第一百次詛咒愚蠢的比利。
“就沒有誰,”馬傑里停頓了一下,他環顧四周,滿意地看到惡棍們的臉色無一例外地蒼白了下去,甚至有幾個一向以膽小而聞名的傢伙,他們如果沒有挪到同伴的身後,那麼就夾緊了雙腿,彷彿這樣能讓他們站得稍微直一些。
“能告訴我,這些該死的蛆蟲到底打哪兒來的么?!”馬傑里用力將咆哮從胸腔里擠出來,這個綽號諾曼,意思是雷鳴的男人肆意發泄着怒火——父神在上!維弗里老爺可從來不是什麼善心人!他只需要衝某個人笑一笑,呲開牙齒,第二天就得在護城河,或者是背街的小巷才能找到那個可憐人的屍體。
“沒人知道。”馬傑里的副手,也就是和他形影不離的托夫開口,一小塊鋒利的刀片在他的指間翻滾飛舞,他看也不看,只盯着馬傑里的眼睛,托夫聳聳肩,“得啦,我們可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噢,父神在上,原諒我的僭越。”
“裏邊有一個沙彌揚人。”馬傑里陰沉地說,他握了握短劍的劍柄,意識到那絕不是一個好打發的角色,“然後有人說也許還有一個法師。”
托夫咧開嘴,露出焦黃的牙齒,“那真是無法理解。”惡棍說道,“如果不是一個學徒——否則早可以走掉啦!我們必須得承認法師擁有一流的逃跑手段。”他盯着大門,舔了舔嘴角,“我真是對此無比期待。”
“所以我們不能用法術逃跑對嗎?”半身人充滿希望地問道。他已經搜颳了整個倉庫,儘可能多地塞滿了自己的口袋——古德姆甚至向沙彌揚人借了一個儲物袋好裝下維弗里的商品,當然,現在它們屬於半身商人古德姆。
“除非你願意在跨出傳送門的那個剎那就面對一把刀或者別的什麼武器。”法師悠閑地回答,“否則還是考慮一下別的什麼辦法。”他又向那面牆丟出其他的已知或者未知的武器,手指絞起,或者是組成一個三角形或者圓形,藍色的法術靈光一直閃耀,儘管大多數時間裏並不那麼顯眼。
“外面的人並不那麼難以對付。”沙彌揚人關上門,然後順手拖過靠着牆邊的一根木頭將門堵得嚴嚴實實——儘管所有人都知道這管不了什麼用。
“噢,當然,但是我們沒必要去挑戰此地管理者脆弱的神經。”法師漫不經心地回答,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仍舊留在正在進行的某個法術上,“並且我們的目的也並不是讓門外的渣滓們消失,說真的,那可真是個大工程。”
“至於如何離開這裏,此地的主人倒是給我們留下了一個非常不錯的——”
惡棍馬傑里忽然心煩意亂。他打算親自劈開那扇該死的門,但走到一般的時候又改了主意。他對自己說這只是一個小問題,實在用不上自己親自去處理,但馬傑里也不願意將此事交給流。氓和惡棍,至於原因,他倒是說不上來。
最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我們應該給蛆蟲們一點顏色瞧瞧。”馬傑里吩咐道:“誰來打開這扇該死的門!?”他毫不意外地發現並沒有誰願意主動站出來,因此惡棍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搖晃起來會有清脆的錢幣互相碰撞的聲音,“十個迪爾森!”
惡棍們開始蠢蠢欲動。
馬傑里威嚴地環視了一圈惡棍們——他模仿着維弗里老爺的神情,盡量抬高下巴,吊起眼角,讓自己看起來就像禿鷲那樣可怕——“好啦!混蛋們!我可保證,如果幹這活的人能活着回來,還有五個迪爾森等着他!”
於是,惡棍們胡亂叫着各種句子:“去死吧!”“為了椴樹!”“別阻擋我的斧頭!”——總之和這些差不多,永遠不會是正派人想要說的字眼;揮舞着武器,包括斧頭,匕首和小刀,個別人有一把鑄鐵的短刀什麼的,至於鎧甲?噢,城裏的惡棍可不需要這個。
但讓他們失望的是,沒等靠近那扇看上去搖搖欲墜的木門,最靠前的惡棍突然慘叫起來,人群就像受驚的沙丁魚群一樣慌亂地散開,毫不奇怪,惡棍們可不會冒一點點可能會犧牲自己的風險,他們盡量在自己藏在一切可以遮掩的物體之後,比如牆角,其他人的背後或者是不易發現的建築物的凹陷處。
“該死的!”被擊倒的惡棍慘叫着,他捂着臉,不斷在地面上打滾,聲音從捂緊的指縫間漏出來:“看在父神的份兒上!誰來幫幫我!”他叫得嘶聲裂肺,那聲音能讓最為鐵石心腸的人也擠出一滴眼淚。
馬傑里的嘴唇卷了起來,他不滿地朝那個不幸的人努努嘴,身後的跟班心驚膽戰地走了上去,儘可能小心地抓住惡棍的領口將他拖了回來,完全不在意可憐人的腦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磕磕碰碰。
幸運的是,什麼都沒發生。
受傷的惡棍臉上和手上焦黑一片,看上去就像被火灼傷,或者是——閃電。馬傑里惱怒地嘟囔了一句,一直以來,他並不認為這裏有一個法師,但現實卻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
維弗里的心腹思考了大約半個卡爾,然後他扭頭對自己的跑腿說:“去請艾倫尼爾大師來這裏。”
沙彌揚人鬆開刀柄,她頗感興趣地將視線從地面上焦黑的痕迹挪開,移到那個倒霉的惡棍的臉上。“這是怎麼做到的?”女戰士興緻勃勃地問道,一點兒也不擔心接下來的問題——儘管她已經看到那個負有命令而離開的跑腿。
“一個小把戲。”法師聳聳肩。他拍拍手上的粉末——混雜了各種寶石,金屬或者是晶石的粉末,法師看着手掌上那些細碎的,閃閃發光的碎屑,噢,花費不小,夏仲對自己說,但收穫絕對值得。
半身人一臉驚嘆地靠了過來,也許他是在場的幾個人當中唯一將整個過程看完的人。“這是什麼?”他指着牆上的,原本根本不存在的牆洞,一臉驚訝:“我的薩蘇斯!我是說,你是怎麼做到的?我敢發誓,那位先生可絕不知道這兒的存在!”
“一個法師獨有的小把戲。”稍微想了想,然後夏仲打了個響指,“法師之手。”無形的力量突然扯住旅人俘虜的衣領,將他蠻橫地,毫不客氣地扯了過來。猝不及防的比利甚至來不及掙扎——而他的力量也絕對無法掙開法術的力量。
法師沖他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容,“也許您不認識我,”他甚至淺淺地,裝模作樣地鞠了個躬——這讓半身人和沙彌揚人都嚇了一跳,不過女戰士很快意識到這大概是因為法師的心情好得過了頭,儘管她完全不知道原因。
“不過這不重要。”夏仲假笑着說,“但是考慮到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我都得藉助您的智慧。”法師將這個對於惡棍來說格外陌生的單詞發音咬得很重,“也許我們應該來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紹。”
他款款而談,毫不在意惡棍頭子慘白的臉色,噢,看上去比白奎的顏色更為純凈,“你可以稱呼我為安博法師,當然,我也不反對你稱我為大人,”有意無意地露出做胸上的徽章,夏仲接著說道:“我需要你為我帶路,因為我對冷風城中的地下世界並不熟悉——我相信那正是你的專長。”
惡棍頭子咽了口唾沫,“您可以找到更好的人,而我不過是一個,好吧,隨便什麼的傢伙。”比利不安地咳嗽了兩聲,他繼續說:“我可不熟悉那些東西——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看守,您大可以找找那些打扮得光鮮亮麗的人。”
“你的鞋底沾着幾片黃色的葉子——噢,在這個季節可真是不常見。”法師慢吞吞說,而惡棍頭子則驚慌起來,他不安地扭着脖子,尤其注意門外的動靜。
“讓我想想,這到底屬於什麼植物——在這個季節落葉的,我想並不太多。”夏仲說。
“我倒是曾經聽說過有這樣的植物。”半身人摸着下巴插話進來,“卡曼斯草,冬天開花,初夏落日,只會生長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噢……”商人笑嘻嘻地看着俘虜乍然變色的臉,“看來這裏還有一個熟悉卡曼斯的傢伙。”
“一棵完整的單葉植株價值三個金幣,兩葉則超過了五個,如果誰能找到三葉以上,法師協會願意為他捧上一大袋紫金幣。”
俘虜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他的臉色青白不定,眼珠瘋狂地轉動,也許是很長的一段時間過後——但半身人認為頂多就半個卡爾——比利深吸口氣,“你們可以拿走卡曼斯。”惡棍頭子惡狠狠地低聲說,就好像之前所有的怯懦,恐懼和焦慮的情緒都是別人的,他的臉頰肌肉在快速跳動,但沒人會認為是因為害怕什麼的——要古德姆說,這只是因為極度興奮而造成的。
“但是,你們得保證不會把這事兒嚷嚷出去——這對你們不好,對我更不好。維弗里老爺不會喜歡聽到有人對他的珍藏一清二楚,更不希望發現自己的財產有一次令人恐懼的縮水。”比利直勾勾地瞪着法師,眼光里的東西真是讓人害怕,“大家都是聰明人,對嗎?”
法師挑了挑眉頭。“您真是一個勇敢的人。”他輕聲說,面無表情,“你是第一個,是的,第一個,敢於和一個法師談論買賣的傢伙。噢,值得讚美。”
馬傑里終於抓起了屬於他的武器——一把巨大的斧頭,附近幾個街區里除了他沒人能舉起來。惡棍認為他等不到那該死的法師到達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曾經無數次救過自己的性命。
他發出一聲巨大的咆哮,握緊斧頭的長柄向著那扇在惡棍的眼睛裏尤其顯得可惡的木門撞了過去,沒什麼能阻擋他的進攻,就連着城裏最好的戰士也不可能——惡棍馬傑里的確有這個自信。
他的確成功了。順順噹噹,沒有討厭的陷阱,也沒有出現什麼敵人——他以自己都難以置信的速度成功地撞破那道門,然後馬傑里就地一滾,躲開可能出現的任何一種武器——弓箭,手斧甚至是法術。
惡棍們發出一聲巨大的歡呼,他們叫着馬傑里的名字鼓噪着衝進了這間並不怎麼寬敞的倉庫里——很快,所有能夠落腳的地方都站上了一雙甚至更多的腳,並且還有人試圖衝進來,這些從來沒什麼耐性的傢伙們很快向後來者發出威脅:
“嘿!蠢貨!別擠了!”
“這裏可沒有娘們!也沒有那些賣弄風騷的男人!”
“那可是胡迪最喜歡的!”
“嘿,哥們兒,你應該閉上你的嘴!連同你的屁股一起!”
“在那之前也許你很願意嘗嘗我的拳頭!該死的!”
混亂不可避免,不過在這麼狹窄的地方打架不是什麼太好的主意,更多的人主動或者被迫加入進來,惡棍們揮舞着拳頭,並且讓它落在別人的顴骨,肋骨或者別的什麼骨頭上,噢噢,這真是一場不幸的意外。
馬傑里憤怒地用斧頭拍開一張醜陋的臉——也許之前它們的確屬於英俊或者順眼什麼的,但現在,一張腫脹的,青紫的,沾滿鮮血的臉甚至連妓。女也不會願意為他提供服務,哪怕看在錢的份兒上。
他認為哪裏出了錯,但是維弗里的心腹卻發現自己根本想不到究竟是哪裏有問題。他環顧四周,惡棍們怒吼着,不斷咆哮地加入到這場盛大的亂斗當中,他們捨生忘死,臉紅筋漲,撲倒對方,或者掀翻敵人——在幾個卡爾之前,他們還是在一起談論酒館的淡啤酒和酒女的好哥們。
生活真是一場難以預料的舞台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