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失蹤的半身人(4)
惡棍頭子的賭咒發誓僅僅讓法師挑動了一下眉毛。然後他心平氣和地對憤怒的俘虜說道:“假設這個故事是真實的,那麼我實在不理解一個正常的商業活動怎麼能讓你們綁架一個陌生的半身人——你不知道他的來歷,不知道他的性命,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富有,僅僅憑藉這商人的誇口,難道你就真的相信安卡斯的貴婦們和爵爺們樂意和一個半身人廝混?”
“假設你的確掌管着維弗裏手下的三個街區,你總該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各種各樣的專賣許可,比如比秋天收穫的燕麥更多的稅務官——”法師搖搖頭,他的神色里有真正遺憾的味道,這個發現讓比利有點兒緊張,惡棍頭子舔了舔嘴唇,不太明顯地吞咽了口水。
“我相信一個惡棍的智慧,他可不會輕易被一個半身人的甜言蜜語所欺騙。所以讓我們開誠佈公地談一談。”法師稍微停頓了一會兒,留給比利一些能夠思考的時間——
惡棍頭子的臉色漸漸古怪起來——類似於不安,恐懼和無所畏懼的堅定之類——他咳嗽了兩聲,低下頭,“我可說的是實話。”他瓮聲瓮氣地開口,“事實就是那麼回事兒,這個該死的半身人試圖欺騙我的兄弟,他打算將那些晶石從那可憐人的手裏騙走,但是半身人卻沒能有足夠的運氣——”
法師不耐煩地打斷他:“得了吧,我們都知道究竟怎麼回事兒——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帶我找到半身人,或者是讓你的親人到城外為你收集屍體。”這個黑袍的法師笑得可惡極了,以至於讓沙彌揚人都向他投去不贊成的一瞥——貝納德從來不喜歡這樣的惡作劇,她知道對於法師來說這僅僅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顯然比利對此並不了解,因此惡棍頭子在法師勾起的嘴角里開始瑟瑟發抖,臉色慘白,最後他不由自主地向法師的靴子伸出手——“大人,”比利哀求道,他涕淚橫流,抖得活像一隻被雨濕透的鵪鶉:“大人,”他哀哀叫着夏仲,“我可不敢說半個假話,看在父神的份上——”
“看在父神的份上,”夏仲穩穩噹噹地開口,“你就應該誠實些。比利,比利先生,你該誠實些。”法師誠懇地建議道:“一個誠實的人有權得到最好的獎賞,但一個試圖欺騙法師的人——”他意味深長地說,同時確保比利能夠看到別在長袍左襟上的徽章,“你不會想知道會發生什麼對嗎?”
比利瘋狂地點頭——這個昔日的惡棍被徹底擊垮了,他急不可待地撲向法師親吻他的靴子——雖然這樣的舉動讓夏仲的眼角瘋狂的抽搐起來並且暗自發誓當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就立刻扔掉這雙舒適的,無辜的靴子——比利就像抱着某件寶物那樣抱着法師的靴子同時語無倫次地說:“那半身人的確和我的兄弟交易了——是的我沒說謊至少在這個部分,”比利喘息了一下,“然後我們發現他竟然帶着蘇倫的種子——從來沒人能夠將蘇倫森林的種子帶出固倫山脈。”他漸漸平靜下來,甚至試圖露出一個諂媚的微笑:“當然,這種行為是非常醜惡的。”
“種子?”法師朝沙彌揚人隱蔽地做了個手勢,後者輕輕搖了搖頭,意思是她也不知道那見鬼的種子是什麼東西。
“傳說那是黃金樹的種子。”比利低聲說,他警惕地四處張望,如果不是實在不可能,惡棍頭子甚至打算趴在法師的耳邊說給他聽:“在洛比托的故事當中,薩貝爾人的力量來自黃金樹,所以蘇倫森林禁止固倫山脈之外的人靠近黃金樹。”
沙彌揚和法師的臉色都古怪起來——蘇倫森林的居民禁止外人靠近黃金樹的理由僅僅是因為這是一種異常嬌氣的樹木,它們懼怕人群,更加恐懼陌生人,在歷史的記載中,在三年戰爭發生之前某一年諾頓使者的突然到來險些讓黃金樹徹底滅絕。
但比利仍舊喋喋不休,他已經徹底沉浸在了一種奇妙的狀態當中。他滿臉潮紅精神亢奮,嗓門洪亮以至於法師不得不用某種靜音法術進行處理:“維弗里老爺命令我必須得到那奇妙的種子!”
“國王將會獎勵維弗里老爺的無私的行為!”好吧,惡棍頭子已經徹底陷入了幻想當中,“而維弗里老爺將會獎賞他最忠誠的僕人!那就是比利!獵犬比利!”
法師打了個響指,冰冷的水球突然出現在比利上方並且立刻惡狠狠地砸到了比利的腦袋上,這個辦法迅速讓他打了個噴嚏並且清醒過來。惡棍頭子打了個寒顫——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哪裏正面臨著危險的處境——這發現終於讓比利從所有的妄想和幻想當中徹底抽離出來。
“好了——現在你可以帶我們去倉庫了對吧?”法師乾脆利落地問,順便用法師之手將這個不停發抖的男人從地上提溜起來(法師之手能夠拎動一百安磅以下的物體),“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繼續為維弗里先生服務。”
比利渾身抖了一下,真難說這究竟是因為惡棍頭子感到寒冷還是感到恐懼。不過這不重要,他終於用腳尖着地(法師之手僅僅將他稍微提高了一點兒)的方式走出了這間已經被徹底破壞的小酒館。
酒館老闆立刻沖了出來並且不顧滿地狼藉迅速關上了門板,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速度讓沙彌揚人都嘆為觀止。
他們向東穿過一條街區,又拐進了一條陰暗的小巷子。期間惡棍頭子的狼狽樣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和驚疑,不過在這個奉行實力至上與自己行為自己負責的波爾加斯西區,比利凄慘的模樣雖然引起了一片騷動,但不論是惡棍還是殺手,金手指還是皮條客,都謹慎地保持了沉默——這些生活在西區最底層的小人物自有自己的處世之道,他們不會輕易摻合那些大人物的任何糾紛——除非自己活得實在是不耐煩。
這裏和幾百安卡尺之外的地方沒有任何視覺和嗅覺上的相同點。在後者——也就是幾百安卡尺之外的大街上,日光明亮並且溫暖,很少看到有垃圾的存在,更別提污泥,大塊的青石板街道確保了哪怕是連綿的陰雨天都能讓行人的靴子保持清潔;但在這裏,幾乎沒過腳面的污泥——法師強迫自己不去分析那裏邊都有些什麼——沾滿了鞋底,走不了多遠就得在隨便什麼沿兒上將泥巴刮乾淨,否則靴子將會沉重到你無法抬腳的地步。
而酸臭味,不不不,夏仲再次在鼻子(包括自己和貝納德)周圍施放了一個小型的空氣凈化術之後對自己說,這裏有食物發酵的味道,有剛出爐的最新鮮的麵包香味也有最為噁心的垃圾味道(大約可以用從來沒刷洗的廁所形容),當然,也有泥土的腥味和最為普通和正常的垃圾的味道。
但法師的俘虜看上去對這兒異常熟悉,他甚至知道哪裏的小巷售賣便宜的魔杖和捲軸(特點是學徒或者二葉以下的法師製成,一天之中可以穩定使用的頻率甚至不會超過三次)。比利熟練地在越來越窄的巷子裏穿行,他偶爾會翻過欄杆,偶爾也會從某個低矮的屋檐下低頭經過。甚至他不滿地停下腳步催促掉在後邊的兩個人:“大人!您希望快些,但您自己的速度慢得就像一頭疲憊的黃牛!”
當他們終於抵達目的地之後,法師認為自己的靴子不用再考慮繼續使用下去,並且他有了一次穿新衣服的機會。
惡棍頭子沖夏仲行了個禮,然後往後退了退(“噢,閣下!您可真得朝後退退!”)他哆哆嗦嗦從懷裏掏出一把黃色的古老的鑰匙,“這裏的鎖尤其不好開!”他罵罵咧咧,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法師擔心這個只會用蠻勁兒的傢伙徹底毀掉這把鎖時,努力半天的比利終於打開了沉重的大門。他率先走了進去,當然不是因為比利打算為夏仲帶路,但法師沖他微微一笑,比利打了個哆嗦——那些就像附骨之蛆,惡棍頭子甚至悲觀地認為自己永遠無法逃脫夏仲的手心——他們甚至在之後就不會再見面。
這是一件由居民的住房改建而成的倉庫。雖然裏邊暗得以至於白天也必須點上油燈,但遺留下的每個細節都能看出這裏曾經舒適並且適合居家——牆面上還留着壁爐爐磚頭的蹤跡。地面雖然污漬斑斑,但法師已經一眼看出這是橡木地板——足夠堅硬並且不易開裂。
他們直接忽略了那些有可能價值許多金幣的東西。沙彌揚人很容易地就在一堆亞麻布料中發現了睡得正香的半身人。
法師毫不留情地給古德姆也來上了一次水球的攻擊,讓他徹底從崔亞斯的宴會中返回。半身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噢!天哪!”當他看清面前的人時差點跳起來!天哪!
“我可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什麼的——”半身人勉強將驚呼吞咽進了喉嚨,後來卻發現這實在沒什麼用,最後商人盯着法師的眼睛——很少有人會這麼做。
他笑嘻嘻地從那堆容身的袋子上跳了下來,幾乎是一路小跑地朝法師跑過去——“父神在上!你們怎麼來啦!”他的臉上是純然的喜悅,當然,另一些東西現在可不太適合出現。
“我以為只好到城外的公共墓地區找你了。”夏仲直言不諱地開口:“不過看來你的運氣的確足夠好。”
“那是因為我是薩蘇斯忠實的信徒!”半身人立刻笑嘻嘻地接著說道:“不過還得歸功於我能幹的同伴!”
比利開始悄悄後退——他確信自己只要離開了這個房間就能讓這夥人,這貨膽大妄為的傢伙吃吃苦頭。不過背對他的法師就好像後腦勺上也長了眼睛:“噢,親愛的比利,你這是打算打哪兒去呢?”夏仲心平氣和地對他說——在那之前他已經轉過身。
“你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比利咽了口唾沫。“那我就沒有任何理由呆在這裏啦!”
“不不不——”沙彌揚人不知合適走了出來,她的心情現在好極了,哪怕是這個惡棍頭子也沒能讓貝納德的好心情減少半點。“我們能找到這裏可是托您的福!”沙彌揚人微笑着說:“現在我對種子的事兒感興趣極了——您樂意說說看么?”
半身人的臉色忽然緊張起來,他下意識地按了按要帶——夏仲注意到商人的這個動作,不過他什麼都沒說——比利在沙彌揚人銳利的視線中狼狽極了,“我已經說過了,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惡棍頭子嚅動着嘴唇,他現在非常希望能有誰將這幾個討厭的旅行者徹底趕走。
“好吧——所以你到底帶走了什麼?”沙彌揚人轉向半身人,“據說你帶走了黃金樹的種子?”
半身人的臉上飄過一陣掙扎,片刻之後他有些不情願地開口:“我的確試圖這麼干,畢竟這是一大筆珍貴的生意。然後古德姆說出了自己的同夥:“當然,只有我一個人才有如此完整的證據鏈……”商人的眼睛耷拉下來,“好吧——似乎我需要為我的行為道歉。”
“噢,沒什麼——半身人的好奇心什麼的。”貝納德聳聳肩,“我想我甚至已經開始習慣了。”
“可那不是黃金樹的種子——”半身人嘆了口氣,似乎對自己沒能得到傳說中的樹種感到失望。
比利的臉色猛然蒼白下來,甚至連微黝的膚色也不能遮掩絲毫。“但你不是說你帶着重要的種子嗎!”惡棍頭子險些徹底失控,他瞪着這個看似無辜的小個子,有那麼一會兒確實打算徹底撕碎他。
“好吧……我帶着種子,不過可不是你們以為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