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前往逃亡者走廊(1)
“難道那是假的?”牧師不滿的反駁,她瞪着法師學徒譏嘲的笑容,忍不住高聲說道:“於是整整二十個人都是安赫德的信徒!?”
“卡列特小姐,就算聲音小點我也聽得到。”夏仲輕輕揉着額頭兩側,他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事實上對於無知的凡人來說,一頭卡爾斯亞龍也夠讓他們驚訝了!”
“難道那是假的么?”遊盪者駕馭着角馬,好奇的問道:“他們看錯了或者根本就是在說謊?”
夏仲搖搖頭。“誰知道呢?”他感慨的說道:“就算是一頭卡爾斯亞龍,凡人也不足以抵擋那威勢。”他在馬上將自己裹得更緊,語聲含糊:“也許只是在莫桑比克湖裏洗了個澡,於是澡盆就變成了巨龍之湖……”
“什麼澡盆?”希拉聽得糊塗,“不是莫桑比克么?”
“在荷爾語中,莫森比克斯的意思是澡盆。”尤里克解釋道:“莫桑比克湖的形狀就像一個形狀不規則的澡盆,我們就管它叫莫森比克斯,意思是巨大的澡盆。西格瑪人管莫森叫做莫桑,於是就變成了莫桑比克湖……”大漢說到這裏笑了笑,“當然,後來又變成了巨龍之湖。”
“安格瑪語屬於索隆瓦語系,他們的語言還遺留着古代的特點。”夏仲拍拍角馬,讓那溫順的馬兒跟上大家的腳步,“比如莫森比克斯,在安格瑪人聽來就是莫桑比克。就算一個荷爾人對着安格瑪人的耳朵大吼,他們還是會固執的認為那是莫桑比克。”
“你知道的真多。”希拉對法師學徒表示敬佩,“很難想像一個法師會關心這些在他們看來毫無意義的事。”
“正確。”遊盪者做了一個誇張的手勢,“你比較像帝都大圖書館裏的學者,”他聳聳肩,補上一句,“當然,沒有施法的時候。”
亞卡拉笑笑,“法師關心的遠比大多數人想像中要多得多。”他強調道:“對於法師而言,咒語和魔力是最重要的,但永遠不是全部,我們閱讀書籍和經典,可並不是為了成為一個莽夫。”學徒長高傲的抬起下巴,“法師永遠是艾里菲克的信徒。”
“是的是的,”庫心不在焉的說道:“對瑟吉歐人來說,你們的錢袋永遠是個秘密。”他不甘心的望了一眼法師學徒黑色長袍腰帶上掛着的錢袋。
“好奇心使貓喪命。”撒馬爾徽章佩戴者說完這句話之後緊緊閉上自己的嘴巴。他表情僵硬,嘴唇拉成削薄的直線。似乎臉色不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句話代表着故鄉和過去。
風狼團的諸人呆了呆,他們好奇的看着法師學徒,小聲的爭論,私下猜測着這句話的來歷,最後巡遊者的觀點佔了上風:薩貝爾人的俗語。
“……於是我們得在這裏補充給養,喲,已經到了啊?”阿里笑了笑,在馬上轉身向自己的團員宣佈:“各位,此是巨龍之湖。”
諸人安靜的驅馬上前,蒼茫的原野上,只有浪花不斷拍擊湖岸的聲音。巨大的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陰暗晦澀的天空,綿延堆積的雲層壓得很低,甚至讓人產生了錯覺,以為伸手就能抓到。遠處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條河流蜿蜒而卧。
莫桑比克湖一直延伸到了天際的交界。陰晦的天空下,湖水澄凈,似乎可以一眼望到湖底。
“難怪安博說只有背負貝爾瑪的龍神才能遮覆湖面。”亞卡拉站在湖邊,他的角馬正低頭喝水。學徒長環顧四周,笑着說道:“十頭巨龍大概也不夠啊。”
“這是西薩迪斯大陸最大的湖泊。”牧師為水壺小心灌滿水,理了理被風拂亂的額發,“聽說尤米揚大陸上有一個更大的湖,但那是薩貝爾人的聚集地,很少有人能夠深入到那裏去。”
“不是說薩貝爾人呆在西部的森林中么?”遊盪者就着冰冷的湖水洗了把臉,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那個湖在中部吧?”
“星塔在那裏。”希拉飛快的回答,同時輕輕踢了庫一腳。
傭兵們興緻勃勃但又小心翼翼的期待着法師學徒的反應。但讓他們遺憾的是,夏仲似乎完全沒有在意他們的談話,他將灌好水的水囊掛上馬背一側,並且拉拉馬肚束帶,確保在下面的旅程中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我們為什麼不走水路?”亞卡拉指指湖面上的船隻,“莫桑比克湖的下游就是月港。”
“我們得先去鐵堡,”阿裏頭也不回的說道。他解開韁繩,拍拍自己的角馬示意它可以去散步,馬兒親熱的舔了舔荷爾人的臉頰,和另一個荷爾人的角馬一起向荒原走去。
“為什麼?”亞卡拉從行李中找出幾塊方糖,馬兒打了個響鼻,用舌頭將糖塊捲走。學徒長蹲下身在湖水中將滿手的粘膩洗凈,他不解的問道:“我們也可以在那裏換船,”他指了指東邊,“去鐵堡。”
“沒錯,”阿里點頭表示同意,“以前就是這麼乾的。沿北方大道來到這裏,然後坐船順流而下到達月港,從那裏前往鐵堡。”他說到這裏幾乎嘆氣,“但現在這條路充滿了危險。”
“西格瑪人有強大的海軍,有幾乎所有一切,”荷爾男人深吸口氣,“我們只有荒原。”
晚間起風之前大家紮好了帳篷,牧師做了肉湯,裏面放了洋蔥和蘑菇,湯里撒了鹽,配上黑麵包仍不失美味。
篝火熊熊燃燒。“我們今天在這裏休息。”阿里宣佈:“明天出發,去逃亡者走廊。”
眾人默默無語,只有庫小聲發著牢騷:“父神在上,這得多花一倍的時間!”他狠狠的吐出草根,“那些該死的西格瑪黑狗!”
“夠了。”阿里打斷遊盪者的抱怨,警告的投去一瞥,男人繼續說道:“風暴正在遠離我們,接下來的旅途會輕鬆一些。”
“請稍等。”夏仲忽然開口,他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疲憊,這倦意似乎已深入到年輕人的骨髓。大家扭過頭看他,法師學徒閉着眼睛,兩隻修長的手不斷做出各種複雜的手勢,金色的星光從指縫瀉出,“安眠!”
那星光自法師學徒的手飛快衝出,金光很快便鋪滿荒野,但一瞬過後,這光芒便消失的乾乾淨淨。
“晚安。”夏仲臉色蒼白,他咳嗽了一聲,搖晃着站起來,推開希拉扶過來的手。“下面的拜託了。”他扭頭對學徒長說,“亞卡拉,別浪費太多時間。”
“怎麼會?”亞卡拉笑笑,“你去休息吧,”他豎起一根手指,指尖冒出幽藍的光芒,學徒長盯着同伴單薄的背影喃喃自語:“不過是個小問題。”
牧師站了起來,篝火將她美麗的臉龐映得通紅。“你打算怎麼做?”她問道,對法師的力量感到驚訝,“你也會像他那樣么?”安娜攏了攏鬢角散亂的金髮,女孩子的神色中帶着驚異,“這是賽普西雅的力量么?”
“一部分,”亞卡拉從容地回答,他從腰間的材料袋中抓出一把銀粉,看着那些粉末從指縫中漏下,立刻被夜風吹得無影無蹤。“僅僅是一部分。”學徒長閉上眼睛,張開手掌,掌中最後的銀粉也被風捲走,“崔亞思的祝福。”他輕聲說,帶着法術力量的聲音平淡而自信,“陷入深眠。”
一陣無形的風拂過荒原,似乎銀光閃爍,再看時卻仍舊一片深沉的黑暗。
“結束了?”阿里摸着後腦勺,他和希拉對視一眼,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深深的懷疑,“我的意思是,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
亞卡拉停下腳步,“已經完成了。他們和我們都將睡一場好覺。”年輕人攤攤手,“我只是負責將剩下的工作完成而已。”他的眼睛裏飛快的閃過一些別的情緒,但學徒長很好的掩飾了這一點,“他是賽普西雅的寵兒,只是這樣。”
“不管如何,小心無大錯。”尤里克倒提着他的單手斧走過來,“我們依然需要守夜。”這個荷爾巨漢剛剛將營地周圍巡視完畢,“不過,確實,”他清了清嗓子,“一切都很好。”
“說得沒錯。”阿里點點頭,他不遠處的亞卡拉聳聳肩,返身走進帳篷。“但願一切平安。”
遊盪者在夜色中露出身影,“神奇的法術。”他評論道,一邊湊近篝火,搓着手掌,“我感覺不到黑狗的氣息,”庫笑着說,很滿意目前的情況,“這意味着我們能睡上一場好覺。”
“真不可思議。”牧師低語道,幾個人一起看向法師學徒們的帳篷,再回過頭。女孩擺擺手,含糊地說道:“我是說,全部。”
接下來的旅途好了很多。不再下雨,道路乾爽,而天空終於露出了清淡的藍色,糟糕的天氣暫時離開了他們。荒原夏末的景色讓兩個年輕的法師學徒驚嘆,對他們來說,荒原上的一切都充滿了神秘,即使是整整在荒原呆上十年的夏仲·安博亦不能例外。
“我們會一直向南,再次穿過卡西亞黑森林。”阿里指着地圖向亞卡拉解釋道,“黑狗熟悉卡西亞的一切,我們得盡量避免進入森林太深。”
亞卡拉不解的眨眨眼睛。“我們之前已經進入了森林。”他的手指滑向地圖上的某一點,“並且在裏面呆了不算短的時間。”
“是的。”阿里承認道,“但我們別無選擇,裘德爾斯封鎖了那裏,部族派出的其他隊伍都被他們截住了。”他不自覺的搖搖頭,語氣沉重的說道,“我們是最後一支。”
天空澄澈透明,藍色薄薄的撒上均勻的一層,風信子和醋酸花已經耗盡了最後的生命力,原本荒原上整個夏季都能見到它們的身影,但現在只能看見這些植物枯萎無力的低垂着,枝葉早已失去了蒼翠,只留下灰白的顏色。
“那是什麼草?”牧師騎在角馬上,好奇的指着不遠處一支隨風搖曳的枯草,它的頂端宛如一個毛絨絨的白色小球。朔風掠過,圓球便散開,乘着風四處飛散。
“哦,那是憂草。”尤里克拍拍角馬,馬兒打個響鼻,小跑着過去。荷爾男人摘下一朵,遞給跟着過來的牧師,“在荷爾人看來,那是離別之草。”
“為什麼?”牧師在荷爾戰士的指點下向憂草呼地吹出一口,絨球立刻四散開,卷進了風中。
“因為它意味着孩子已經成熟,可以離開部族的護翼。”夏仲的聲音從兜帽下傳出來,“是傷感而驕傲的花朵。”
安娜不再說話,只是以憂傷而懷念的神情看着散在風裏的憂草。
“蒲公英……”夏仲在心裏默念,“漫山遍野的蒲公英……”法師學徒將衣襟拉緊,卻忍不住抬起頭,銀藍的天空下,隨風飄蕩的蒲公英飛散在廣闊的荒原上,只是片刻時間,便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