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入大陽,不眠夜
村正將自家放雜物的屋子騰了出來,又拾柴火燒炕,讓三人暫且休息。
然而三人都沒心思睡覺。郝一松和呂岩對坐着討論各自的發現,姤兒在一旁靜靜聽着。
“兩具屍體上出現屍斑,且有擴散跡象,但右下腹還未出現屍綠,應該都是在一天之內被害的。”郝一松說道,“男方是從正面用尖端彎曲、刃長一尺有餘的刀刺入腹部所傷,女方則是背後,出手果斷狠辣,刀口深。我在女子的傷口裏發現了這個。”
說著,郝一松從胸口掏出塊包裹着的布打了開,裏面是沾着血跡的刀尖。不過具體是什麼刀,一時倒難看出來。
“我聽鄉里人說,男方三十二歲,一個人住,沒人知道他去那裏做什麼。女方二十八,家屬說是因為她說趕雞回籠的時候少了一隻,所以出去找了。”郝一松說道。
呂岩歪頭,不禁皺眉,奇怪道,“兩個人怎麼正好在那裏碰上了,還被兇手一起追殺?”
郝一松和呂岩對視了一眼,兩人一時無話。
然後郝一鬆緩緩開口道:“等天亮了,我再去驗一遍屍,你去地里周邊再看看。”說著,郝一鬆緩緩起身,擴了擴胸。
“好。”呂岩應道。
“那我呢?”姤兒問道。
郝一松將雙手背到腦後,語氣輕鬆下來,說道:“李娘子嘛,要不去村裡轉悠轉悠,問一下兩個人基本的生活情況,有沒有什麼仇家之類的。”
姤兒微微彎嘴點頭,也慢慢起身。
“誒,你起來幹嘛。”郝一松放下手說道,“你們就在這屋睡會兒吧,我去和村正擠一擠。”說著,朝呂岩眨巴了一下眼,轉身出了屋。
只聽郝一松在外面喊着:“村正!村正?這人哪兒去了……”
呂岩有些尷尬。
村裡不比縣城,屋子小,加上村正一個人住,三個男人一張小炕根本擠不下,能騰個地方歇歇已經不錯了。而且,雖然郝一松想得“不懷好意”,但他和姤兒也不是沒同房睡過。
不過……呂岩看了看姤兒,心裏莫名想起了那一吻,覺得臉頰有些發癢。
此時的姤兒可沒力氣察覺呂岩的拘束,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便混混然鋪好被褥,一邊一個枕頭,然後撲倒在已有了溫度的炕上,和呂岩說了句“起了叫我”后,便閉眼睡了。
“嗯”了一聲,呂岩輕手輕腳坐上另一邊,也躺下休息了。
不知是時間太晚還是案件壓心,姤兒半夢半醒着,心緒難寧。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姤兒感覺到身旁呂岩輕聲起身下地,便也清醒了。
舀了勺水擦擦臉,姤兒在村正的陪同下,緊跟在郝一松和呂岩後面出門了。
大陽村不算小,一百多戶人家。村內小路四通八達,倒也容易找着道兒。村中房屋多為土石堆砌,也有部分木構架的夾雜其間。
村內發生這樣的事,人們閑來無事,聚在一起時便議論紛紛。即使冰天雪地,街頭巷尾還是不時有人伸脖張望着,似是想從姤兒和村正的一舉一動中獲知點兒什麼。
村正先帶姤兒去了那遇害男子的父母處,介紹完便先走了。
姤兒看着眼前老淚縱橫的夫婦,心內打好稿的問題,一時間都梗在了嗓子眼。
呂岩獨自去了村外的田邊。
村出門時村正讓他多帶上幾個人,被他拒絕了。沒確定調查方向之前,村裏的任何人都可能是兇手,而這些可能性,會很容易抹去案發地里的蛛絲馬跡。
呂岩一邊在雪地里走着,一邊用劍殼尖揮掃着地面。又在兩處案發地來來回回走了十多遍,雖沒找到疑似兇器,但也有些小發現。
而郝一松這邊則收穫不小。想來可能是黑夜燈火昏暗,自己可能有些疲憊眼花,初次檢查屍體時,竟未發現屍體頭部與足部的細針。
整根針都被刺入體內,只露出圓圓的粗頭。郝一松細細記錄下傷口周邊情況,讓里正找些器具來拔出銀針。
只是剛取出一根針,被害女子一家便找上門來,索要屍體。女子的娘家人、夫家人一起來了,一幫人擠滿了村堂,抬着竹架要搬走女屍。
里正好言安撫勸慰,聲音卻被吵嚷的喊鬧聲與哭聲蓋了過去。見軟的不行,郝一松肅臉大喝道:“你們這是妨礙公務!再吵鬧休怪依法處置!”
效果還是有的,村堂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然而不過眨眼間,隨着女子母親哭嚎着一聲“閨女啊------”,眾人又鬧騰起來,架勢不輸之前。
律法的威嚴在這裏,終究敵不過偏鄉僻壤里的執意人情。
無奈,屍體終究被抬了回去。
這邊,姤兒剛從那被害男子父母家出來,往附近走了走,便見一群人抬着什麼往村邊的路口去,引得不少人出門觀望。
姤兒向旁邊約莫五十來歲的男子問道:“老丈,敢問前面是有什麼事?”
那老丈說道:“哦,是孫家和周家,他們的女兒遇害了,趕着去下葬呢。”
“下葬?屍體已經檢查完了嗎?”姤兒問道。
“沒哪!”老丈回答道,“聽人說,他們是去村堂把人搶過來的。”
“搶過來?”姤兒感到吃驚。
“是啊。”老丈說著往姤兒旁邊湊了湊,低聲說到,“這閨女啊,和那死去的男的,以前是相好的。就那村口,他倆從小還在那兒一起玩兒呢。”
老丈接著說道:“後來那閨女家裏嫌人窮,偏要把她嫁給孫家。鬧騰了幾天,終於還是嫁過去了。後來各家過各家的,也沒什麼事兒,誰知道會有這一出。”
說著,老丈向姤兒使了使眼色:“這村裡啊說什麼的都有,有說搞破鞋遭報應的,有說倆人約好了一起死的……我看這兩家呀,也是怕查出些什麼應了那些閑話,就趕緊抬回來埋了。”
聽着老丈在耳邊細細碎碎地說著這些事兒,姤兒一時有些難以相信。
“可是,就這麼埋了,她父母難道不想查是誰害了她嗎?”姤兒問道。
老丈上身往後傾了傾,眉頭微皺,嘴一抿,說道:“這人都死了,抓賊是那官爺的事兒,他們這面子,還有那閨女的名聲,就不要了?”說完,搖搖頭走了。
因為會顏面盡失,所以要草草了事?
姤兒快步跟上了那群人。
官府派的人來了,郝一松和呂岩得空回村正家歇歇。
村正煮了幾個菜,三人坐在炕上,圍着木桌邊吃菜邊交談起來。
“村邊並未發現兇器之類的東西,案發地里的血跡長,周邊還有一些,想是經過一番搏鬥的。”呂岩說道,“此外,男屍與女屍之間的雪層下面,我發現了血跡,鑒於女屍被發現的地方血流比常人少,我想應該是兩人在同一地點遇害,兇手想毀屍滅跡的時候有人來了,所以拋屍逃走。”
郝一松點着頭,說道:“那得再問問發現屍體的人。我這邊……唉,女子被強行抬走了。”
“什麼?”呂岩說道。
郝一松搖搖頭,頓了頓說道:“兩人身上的傷口狀態基本一致,除了身上的刀口,在頭部和足部,我發現了插入肉中的釘子。刀傷足以兩人斃命,那釘子看上去像是故意釘在頭上的。”
“釘子……”呂岩皺起眉,這手法好像在哪裏聽說過,一時想不起來了。
“村正,你怎麼了?”郝一松這才注意到村正碗筷舉在空中,卻遲遲未下咽,手還有些哆嗦。
“啊?我……”村正支吾着還未答話,郝一松便恍然大悟道:“啊,真不好意思,我們在飯桌上講這些,竟忘了你……沒事兒,吃菜吃菜。”
村正點點頭。
“對了,姤兒呢?”呂岩轉頭朝村正問道。
“哦,我帶她去了……那男的父母家,忘了跟她說午飯回來吃,應該還在村裡吧。”村正說道。
呂岩停下碗筷,說道:“我吃飽了。待會兒我再去發現屍體的幾戶人家裏看看,也在村裡走走問問。對了村正,給我盛些飯帶走吧。”
說完,呂岩起身下地,出了屋。
郝一松嗤鼻一笑,繼續埋頭吃起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