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妖入世,為人子
甩上櫃門,那人撒腿就跑,呂洞賓也在同時打開了里房的門,和姤兒追了上去。
“站住!”將那人追到田郊,呂洞賓重喝一聲,拔出劍鞘向那人直直射去。趁那人回身阻防時,姤兒翻身一躍,擋住了那人的去路。
剛剛的一門之隔,卻沒有隔得住彼此的氣息,在姤兒和呂洞賓覺察到一股深而純粹的妖氣飄散而來時,門那邊也在偷完錢的緊張散去后嗅到了交錯而來的仙氣。於是雙方二話不說,一逃一追出了村舍,緊接着纏鬥在了一起。
這隻化為人形的妖顯然有千年之上的道行,應付兩個仙資百年的仙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只見它雙腳在空中一甩,擋回了呂洞賓的劍鞘向他擊過去,與此同時藉著衝力,向躍到了前面還未站穩腳的姤兒旋身擊去,“啪”的一聲,兩人對掌相撞,姤兒不免向後踉蹌了幾步,那隻妖則趁機往一旁逃了出去。
呂洞賓御劍而起,逼着那隻妖的腰間而去,姤兒緩過步子,取下身上的水壺,念咒展臂,一條細長的水流如根長矛般向那隻妖飛去。眼見仙器近身,那隻妖突然轉身回臂一擋,遁地不見。
“遁地術?”見那妖在眨眼間消失不見,呂洞賓看向地面不斷飛快延伸的裂縫,暗道一聲。他和姤兒立即循縫去找,但一邊分辨地上的縫隙一邊行進的速度,自是遠不及土中那隻扒拉得極快的妖。眼見它要脫逃而去,不遠處的空中忽然落下一人,向下舉劍一刺,劍身沒入土中,被震得抖了三抖,然後那人如陀羅般旋身遁入土中,又沖土而出,手中抓着了一隻肥大的穿山甲。
那隻穿山甲撞到了劍身上,正一陣的暈頭轉向,那人將它往地上一扔,自顧自拍打着身上的土屑。
“敢問這位仙人是?”呂洞賓見他濃眉長須,面赤耳寬,縱使寬袍加身,卻藏不住那一身仙人之骨,便恭敬地上前問道。
那人停住手,一雙圓目落在了姤兒身上,略帶敬意地向她點了點頭,顯然認出了她的身份。然後他的目光又在呂洞賓和他手中的長劍上打量了一番,然後臉上帶上了笑,說道:“仙資不大,功夫倒是不錯,你這御劍之術我倒從未見過,敢問師從哪位?”
呂洞賓看了眼一旁同樣面露迷惑的姤兒,看來她也不知此人身份,便笑着回道:“弟子不才,平日裏喜好用劍,想了些劍招御術,雖與一些仙友討教,但並未師從正道。”
“是么?”那人饒有興趣地反問一聲,然後低頭看向地上化為了人形的穿山甲,開口道,“小甲,你不好好獃在山中修鍊,跑這麼遠來做什麼?”
那被稱作“小甲”的妖仍摸着它那被撞痛的腦袋,趴在地上彎身回道:“回真人,小甲知錯。只因那日在山中修鍊成人前遇見了一人,便學着他的模樣化為人形,後來那人不幸摔下山崖,他的父母在家等他不到,千里來尋時錯把我當做了他。他們待我甚好,加之弟子嚮往人世,一時興起,就跟着他們來此地了……”
姤兒聽它的一番話說得甚為流暢,與世人無二,心中想着洞朝要在修鍊多少年才能到得如此地步,暗嘆一聲,又抬頭看向對面的仙人。
那位仙人點了點頭,尋思了一陣兒后說道:“也罷,既是你與那對夫妻命中有緣,我便不予插手,不過人情複雜,你修行未到多事不通,還望儘早收心、好自為之啊。”說完,他又看向呂洞賓,說道:“本道道號火龍真人,隱於匡廬之山,請問你的仙號為何?”
“弟子事從遊仙,為純陽子呂洞賓,見過火龍真人。”呂洞賓拱手說道。
“嗯,呂洞賓……不錯,他日若有空,來我匡廬山上,咱們一同切磋切磋劍術。”火龍真人說道,又看了眼仍跪趴在地的小甲,“這隻山獸在我山上修行了數百年,並無劣跡,卻不想竟輾轉來此。此地我不便久留,倘若它在凡塵中犯了什麼錯,還請兩位代為管教了。”
“弟子領命。”呂洞賓低頭拱手說道,一起身,卻已不見那仙人的蹤影。
姤兒挪着步子移到了呂洞賓身旁,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洞賓,他是有意要認你做弟子呢,我看他的仙術確實厲害許多,改日咱們一起去拜訪一下?”
“嗯。”呂洞賓欣然應道。
目光回到了眼前的山獸身上,姤兒跳着步子走上前,蹲在了小甲旁邊,看着一臉不服氣的它問道:“聽到沒,真人把你交給我們管教了。我問你,為什麼要偷他們家的錢?”
“我沒偷。”小甲說道,“他們說了,他們的錢都是我的,我自然可以拿。”
“那是給他們兒子的,不是你的!”姤兒用手指拍了下小甲的腦袋,讓它撞得紅腫的地方吃了一下痛。見它仍是不滿自己的說法,姤兒兩手交叉撐在膝蓋上,嚴肅了語氣說道:“吶,我問你,既然你說是你的,為何要在他們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拿?”
儘管小甲的眼神天生有些獃滯,也能看出來他在思索着回答。姤兒又問道:“是不是因為覺得當面要不好?那你偷拿的時候,難道就沒感到有些緊張與彆扭么?”
姤兒所言全都說中了小甲的心思,它有些驚詫又有些迷茫地看着姤兒,又聽她說道:“那是因為,這錢是他們自己賣力氣掙的,就算是兒女,也沒有一定要給錢的理由,更何況你一個外人,這是人情世理,你可懂得?”
“……”小甲沉默着,這些道理他從未曾聽過,更別說一時半會兒能懂得,因此一臉的不惑。
看着姤兒對着一個樣貌看上去已是三十的男人,像教導小孩一樣地問着話,嚴肅中帶着溫柔,竟是那樣的可愛,呂洞賓不禁低頭笑了。忽而,幾個情景閃過了他的腦海——
一個草房子的土灶旁,姤兒抓着一隻獾子說教的模樣……
自己背着姤兒,抓着獾子低聲說的讓它有點眼力見兒的悄悄話……
府衙中,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年一邊竄跳着、一邊扯去身上的衣服撲到了自己身上的場景……
如此稀奇有趣的,竟是他與姤兒共同的回憶。他和姤兒的曾經都經歷了什麼,現在,呂洞賓真的開始有些好奇了。
讓小甲將懷中的銅錢還了回去后,兩人又打聽了一些這家人的事,便離開去尋柳悅和洞朝了,時近傍晚,幾人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
“現在正是夏收,他們一直在田裏忙活着割麥子,手上都被麥芒劃出了好幾道血口子,卻沒聽他們抱怨半句。”柳悅耷拉着臉說道。洞朝也在一旁直點頭,說道:“練功累,這更累。”
“我們也打聽過了,這對夫妻一直勤勤懇懇的,沒有以為的那麼混日子。”姤兒說道,“不過我們發現他們家的兒子已故,現在的那個是只山獸變的,老是偷家裏的錢,還不知道幹活,鄰居們都以為他是出了趟遠門發生什麼不幸變傻了。”
“山獸?”洞朝好奇地直起身子問道,“有我大?”
“比你大多了。”姤兒對着洞朝笑道,又正了正神色,“他們的抱怨,應該是因為假扮兒子的那隻妖,哪個父母會嫌棄兒女的,也只能對着畫像說些其他的了。我想,若驅了那妖,這兒子突然沒了,定然傷了那對夫婦,可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你們覺得如何是好?”
“竟是這樣……”柳悅思索着說道,一時幾人陷入了沉默。
洞朝轉頭看了看面前的三人,看上去他們對妖假扮人住在家中很不贊同,臉上十分不解,又有些無辜地問道:“養着他,不很好?那我呢?”
面面相看,三人一時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