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荒廟,訴此志

第9章 夜荒廟,訴此志

“呂岩。”姤兒心內默念着這個名字——原來他就是錦兒姐的未來夫婿啊。

呂岩眼睛看向別處,頓了頓,逕自說了下去:”我也知道,你是林錦……但是,我這人天性放浪,不愛受拘束。知你們兄妹境況,有心相助,但......如若應了這門親事,我一人委曲求全事小,娘子今後所度之日,若是白屋寒門,心無居所,那才是大大的辜負。所以……”

說著,呂岩轉過頭,正迎上姤兒疑惑不解的目光,讓他一時語塞。

“所以,你是不打算娶林家娘子了?”姤兒問道。

夜半雲散,皎月當空,照着悅來客棧的屋瓦一片泛白。

“所以,我還是要嫁的,哥哥,也還是要離我而去的。”悅來客棧的房內,林錦輕輕推開窗,望着天上的明月想着。

家門不幸,不知擋了誰的財路,他們父母竟慘遭殺害。幸而那日哥哥拉着她去給自己的鄉下好友看病,方躲過了一劫。商行里分崩離析,逃的逃,偷的偷,哥哥好不容易才守住了些家本,誰知進京路上又惹災禍。既然哥哥如今儘力給予了自己安穩,自己又怎會不讓哥哥安心?

所以今日林錦回了客棧,聽林謙說雖呂宅無門,但已為自己找了個好歸宿時,林錦只是點頭應允。可是,哥哥還說,等她過了門兒之後,他便會趁亂喬裝躲避刺客,趕去京城。

從小到大,如今,終於還是要一個人面對了。

好在,還有姤兒妹妹相伴。想到這兒,林錦皺了皺眉,姤兒今夜,好像沒回來?

此時呂宅里也有人醒着。

苟杳回過神兒之後,細問了於管家來龍去脈,才知道兒時好友竟把自己給賣了,徹徹底底地,還隱瞞着過了兩日也不說。心內不知是憤是憂是喜,苟杳又回到街上找呂岩興師問罪,未果,便在廂房裏坐等着。只是,都子時了,為何他還不回來?

而這邊破壁小廟中,呂岩正極力貶低着自己,誇讚他的好友苟杳。姤兒有些吃驚——苟杳?不是那日在城外遇見的書生?眼前這男子是也把自己當做錦兒姐了?雖然覺得他的做法有些奇特,但姤兒承認,他還是負責任的,苟郎這人看上去是不錯,和錦兒姐還別說,挺配的。

姤兒也算是弄清楚了呂岩想表達的意思。看着呂岩有些不自然的面色,姤兒一時興起,眨眨眼看着他,嘴角含笑道:“這位郎君,你不是怕林家纏着你不放吧?”

呂岩被姤兒一語道破,一時哽住,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輕咳了一聲。餘光撇向姤兒,她在笑……是在取笑我么?

“你……”

“郎君劍術了得,英朗俊逸,救人於危難,也算難得的好郎君……”說著,姤兒覺那呂岩臉色微變,露出了絲汗窘之態,心下覺得有趣與好奇,便傾身向呂岩靠了靠,問道,”呂林兩家既有婚約在身,怎能輕易毀掉呢?”

這帶風的話語就在耳邊,自認放浪的呂岩竟覺着有些不妥,正要起身,旁邊的女子卻突然收回了身子,靜靜說道:”郎君得把拒婚的緣由真切地說出來,我才好分辨清楚。”

畢竟,錦兒姐莫名被拒,姤兒自然想借“林錦”之名討個說法。

呂岩看那女子的雙眼,明凈中透着認真,輕舒了口氣,心想着真是逃不過林家兄妹了,既是自己對不住她,說了也罷。於是,呂岩把那日與林謙在大廳的談話,以及他未說過的話,與眼前的”林錦”講了一遍。

幼時聰穎過人,博覽群書,又喜劍術,家裏當做文武雙才培養。本應恪考功名,擔呂家之責,可如今帝王荒唐,宦官當道,官場之交頻繁私竊,呂氏一家身在官場,又怎能置身事外?所以呂岩還未及冠,便毅然歸故里自建家宅,從此無人管束,身心漸開。

“我常想,那些講求禮法制度的先代聖人出現,是好是壞?他們教會了仁義禮智,也帶來了親疏之分、動輒名利。倒是無為世間,令人心往。”可能是身旁的人不加插問、默而思索的態度,也或是從小便知這女子,有種莫名的親近之感,呂岩竟慢慢打開了話匣,暢所欲言。

從百家之論,到國中亂象,從自辯自知,到提劍濟世的抱負,不知不覺,月落西斜。

言罷,一陣靜默,然後聽得姤兒在旁緩緩道:”上下求索,得道而行。寧明而死,不沉於世。”

聲音不大,卻字字落心。眼前女子,明眸皓齒,一如慧心,呂岩的胸口處,又不明由地微微發癢。

而此時,呂岩莫名地想到,再過幾天,就是八月廿八了,那是個商定的好日子……

黑雲飄過,漸漸蓋住月光。一裝飾精緻貴氣的屋內,正站着四個黑衣人,他們面前,一人身着深緋官袍,正來回踱着步。

“竟然是讓一個女子逃了兩次……真是廢物。罷了,早些收手他們也查不到什麼,過段日子,就過去了。”那人擺擺手說道。

“大人……”一黑衣賊人說道,”退回時老四還暈倒在地……”

“什麼!”

那黑衣賊人立馬拱手低頭,說道:”我們發覺后立馬回去,那男女還在,老四卻……不見了蹤影……”

“你們!”那人瞪着眼,握了握拳頭,”馬上找到他,不能讓他說話!然後先隱匿一段時間,切勿露出馬腳。”

“是!”黑衣男子答。

晨光微露,忽聽院外一聲擲落,姤兒驚醒,忙起身出門。呂岩左手撐地剛要站起,感覺手掌處有一物硌得慌,拾起一看,是根串着幾枚銅錢的紅結串。呂岩想是那”林錦”的,便撿了起來。

“呂岩!”屋外叫喊,聲音中有些急切。呂岩急忙走出去,順手將那串銅錢放入了衣兜。

院內土牆邊,又躺回了那賊人,只是面色發白,手臂用白布包着。見呂岩走來,姤兒不安地說:”他是……活着還是死了?”

姤兒騎着馬慢慢走在前面,呂岩右胸負傷,駕不了馬,便在地下行着,馬上馱着半死不活的賊人。

呂岩和姤兒將賊人帶到了縣衙,簡單交代了遇刺經過,縣令也找了大夫給那人診查發現手臂被利刃所傷,流血過多以致昏迷。

走出了衙門,姤兒向呂岩拱手作禮,說道:”姻緣天定,與誰有緣無緣,我想錦……今後會明曉的。呂郎告辭,在下先回了。”言罷,又輕身一鞠,轉身快步走了。

待人漸行漸遠,呂岩走回了呂宅,才想起來兜里的銅串未還。算了,今後院裏院外,還是等婚事過後再還吧,這幾日……於情於理,都不應再見了。

緩步走回呂宅,關上院門進了內院,呂岩見苟杳正在大廳坐立不安。

看到呂岩回來,苟杳大步上前,急切地問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興師問罪,所以躲起來了?竟一夜未歸。走,到我房內去……”說著去扯呂岩的胳膊。

”啊!”呂岩痛道。

“怎麼了?”苟杳這才看清呂岩的胸口布衣上浸了一團血紅,驚問道。

“哎喲,哎喲……好痛,不行,我得回房歇息,什麼事待會再說,冷靜了再說,哎喲……”呂岩輕輕脫開被苟杳抓着的手,捂着胸口,一路小跑進了東廂,只留苟杳一人一臉瞠目。

回到房內,呂岩從桌屜里取出葯和紗布來,褪去了衣衫,左手將纏着傷口的布帶解開,然後撒葯、蓋棉、纏布。”我已將其吸出了。”她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呂岩的心跳又快了幾拍——真是奇怪。

不過一瞬,這奇怪感覺便被呂岩甩出了腦海。

而客棧門口,姤兒遠遠便見林錦在四處張望。

林錦望見了姤兒,臉上的焦急之色安定了些,待姤兒走近,又皺起眉渾身打量着姤兒,嘴裏責備道:”你不知道咱們的處境危險么?還徹夜未歸,不知道我們有多擔憂么……”那模樣,那口氣,姤兒心笑,真如親生長姐。

“錦兒姐,我遇見呂家郎君了。”姤兒拉着林錦走進客棧說道,打斷了她的碎碎責備。

然後,姤兒將昨夜呂岩之言,擇重講給了林錦聽,還說與苟杳有過一面之緣,才思過人,是個好郎君。

既然哥哥與姤兒都這樣說,那苟郎必是不錯,林錦心想。

前幾日的林錦,還飄零無依,而過幾日,便要燕燕于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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