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玲瓏骰子
坐在屋裏獨自彈了一會兒琵琶,季雪初收好了玉笛,又叫人在自己身邊點了一盞青燈。
望着青燈,她輕輕彈唱起《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以前……娘親最愛唱的,就是這支曲子。
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季雪初便忘了留意身邊。直到瞧見慕景淵就站在自己面前,方才大夢初醒。
“天籟之音,”男人未察覺她的慌張隱藏,閉目回憶,感慨異常,“許多年沒聽到過如此動聽的曲子了,沒想到小初的琵琶彈的這麼好。”
聽着他肉麻無比的稱呼,季雪初面色不改,微笑:“公子喜歡就好,只是以後想聽,直接說與妾身就好,委實不必站在門外聽,妾身怕公子辛苦。”
言罷,開始收自己的琵琶。
慕景淵神色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找個位置坐下后,看她溫婉的垂眸收琵琶,神色微動:“點着青燈奏《相思》……井底點燈深囑伊,共君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如故相思知不知?……小初可是在質問我?”
“……”
季雪初沒有回答,只專心收琴。
是在質問,可惜不是他,而是天涯海角的未歸人。
“我已去看過傾靈了,她只是偶感風寒。”沒有得到回答,慕景淵倒是不覺尷尬,“不過這病來勢洶洶,不好近人,你這幾日便不要去見她了。”
“諾。”季雪初小聲應承,手上動作不停。正妃葉傾靈,她這麼巧就在自己來的時候病了?究竟是真病……還是假病?
她腹內思忖。
看了一眼即將被收好的琵琶,慕景淵無奈的乾咳一下,才道:“唔……今日閑來無事,我想就在春蘿殿練劍。小初若是無事,不若在一旁彈琵琶吧。”
動作一頓,女子幽幽的嘆氣:“諾。”
再次將琵琶取出。
男人也起身取劍,拿布擦拭。
專心擦劍時,好奇一問:“方才聽小初的琴聲,聲音渾厚,莫非也是習武之人?不若你我來比試比試如何?”
季雪初的心陡然一驚,低垂眼瞼調整琴弦,輕笑:“公子怕是誤會了,妾身並未習武。只是琵琶練了許多年,專於一物,向前輩請教得來的彈法罷了。”
慕景淵未再細問,脫下身上的玄色衣袍,只着月白中衣,提着劍,不像沉穩老成的皇子,倒像是個鄉間少年。
季雪初抱着琵琶緊隨其後,一路到庭院,都不敢抬頭去看那人。
春蘿殿裏有一片苦情樹,他們一路進入樹林,在花海間停下腳步。
季雪初踱步到樹下一塊石桌旁,輕輕坐下,抱緊自己懷中的琵琶。慕景淵見狀,擺出舞劍的動作,道:“小初,開始吧。若是彈得好,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話音剛落,劍尖就挑起一地落花,紛飛而起。
一個要求……
她看着男人利落的身手,狠了狠心,立即彈奏,指尖在琴弦上飛舞,隨着慕景淵的動作時快時慢,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柔情萬種。
不論是武功還是琴藝,她都不輸慕景淵,所以這個要求,已經盡在掌握了!
一人舞劍,一人彈琴。花飄飛在他發冠上,飄飛在她手指間。季雪初緊緊盯着慕景淵,慕景淵亦認真看着季雪初。
若是不知內情的人看到,定會以為這是一對繾綣情深的夫妻。
不曉得是想試探她的琴藝,抑或是有其他目的,慕景淵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複雜,幾乎難以被肉眼看清。
季雪初死死的看着,一點不落的彈着所有的動作。手指舞動間也劃出道道殘影,讓人眼花繚亂。
而男人每次揮劍,都會將一朵空中的花劈成兩半,以至於一地落花愈發細碎凌亂,如夢似幻。
動作不斷加快不斷變強,使得琴音也不斷變快不斷變大,甚至多出了重音。
緊繃的弦越來越快越來越累,最終在季雪初最用力的一次彈奏中,重重斷開……
慕景淵看似瘋狂的動作,也總算是停下來了。
他微微喘氣,站定后看着神色亦有些疲憊,卻淡定無比的女人,愣住一下,旋即回過神來。
“小初,你果真從未習武?”慕景淵笑問,“能跟上我這一套劍法的樂師,當世可沒幾個。其中尚未習武的,你……是第一個。”
心裏早有準備,季雪初毫無波瀾的點頭回話:“公子明鑒,妾身確然不會一招半式,若是公子不信,大可以親自來試。”
說完,就把手中琵琶放到石桌上,擺出一副任君擺佈的樣子。
說出這樣的話,她也是有自己打算的。
慕景淵是誰?是自幼就聞名天下的天才,要不是他的才智引來嫉妒,他現在還會是慕國國君最寵愛的兒子,是慕國未來的繼承人。
現在他縱然被國君猜忌,誰能保證他從此頹廢?
昨日到今日的觀察,都讓季雪初明白——這個男人不是好相與好欺騙的,想要得到他的信任,必須要付出極大的努力,且中途不能有半點錯處。
否則,她的計劃絕對會被這個男人識破、破壞的!
聽了季雪初的話,慕景淵果真親自走過來,一把奪過她的手腕,輕輕搭在上面:
寸、關、尺……三個手指靜靜的切脈,他仔細辨認良久,得出的結論也正如季雪初所說——她身上沒有半點內力,是一個從未習武的平凡人。
忍住心裏的詫異,他笑:“看來是我想多了,還望小初見諒。畢竟我孤陋寡聞,還未見過琵琶能彈至如此境界的人,難免會懷疑。”
“公子客氣了,妾身明白公子的顧慮,自不會說什麼的。”女人也懂事的很。
“若不嫌棄,以後可以換個稱呼。整日裏公子公子的叫着,難免無趣。”慕景淵放下手中的劍,隨意的坐到她身邊。
坐下來時,他亦暗自思忖。就算切脈看不出來,可能跟上他舞劍節奏的人,絕對不會沒習武過的。這季雪初,絕對有問題。
他隱下心中的疑惑,從袖中拿出一粒紅寶石的吊墜,認真的說:“你每日點燈委實辛苦,我送你這紅豆,也算是安下你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