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細節中的魔鬼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曹變蛟帶着人馬呼嘯而來，手裏攥着三條金錢鼠辮子，辮子下是頭碰頭的三刻顆人頭，雖然全身是血，但臉上激悅之色溢於言表。
而這時，沈清平已經召喚人把戰場處理乾淨了。所謂的處理乾淨，只是把后金兵沒頭的屍體往西邊的山溝里一扔就是——天寒地凍的沒法挖坑。至於那些匠戶在處理過程中的搜身行為，沈清平沒有理會。
后金兵有二十多個，而大明軍卻有五十多個，對於大明兵，沈清平沒動——自有隨軍的書辦辦理這些後事:認屍，登記、遺物、以及後續的撫恤什麼的。
而曹變蛟來到隊伍的前面，立刻把手一揮：“出發，傷兵留歸后屯衛。”這也是他急着回來的原因，畢竟還要趕路，至於跑到山上的后金兵，他已經交給后屯衛的趙千戶了。
喊完之後，曹變蛟一夾馬腹，那馬喘着白氣‘噠噠噠’的來到了沈清平的驢車邊，然後曹變蛟翻身下馬，看着沈清平目光熠熠：“你今年多大了？”
摟草打兔子，沒想到押送個軍資還能撈一筆軍功，曹變蛟心裏是驚喜異常！
而對於沈清平來講，頭顱的血腥味在清新的空氣重異常撲鼻，這種血腥殘忍的場面，作為一個現代的靈魂他還不能適應，胃裏有輕微的翻滾的感覺，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因此只好強忍着，簡短的回道：“十七。”
而曹變蛟聽了，卻‘哈哈’大笑了兩聲，隨即說道：“我十八，比你大，以後你叫我大哥就行。”
以前曹變蛟感覺沈清平是怕死、軟蛋，貪心……但沈清平今天的表現，見微知著！以及他後來表現出的冷靜——組織人員，形成車圈，都讓他感覺沈清平實在是一個不可多的人才。
瑕不掩瑜！所以曹變蛟雖然感覺沈清平有些毛病，但也不怕，可以慢慢調教！關鍵是先把沈清平拉到自己身邊來。
而沈清平聽此，急忙說道：“將軍抬舉了！在下不敢。”
“我讓你叫，你就叫。”說著曹變蛟故意板了下臉，但下一刻就笑道：”兄弟，今天真是多虧了你，不然，哈哈，我看你還是跟着我干吧！到寧遠后我給你請功，這三顆腦袋也都給你，脫籍的事我讓我叔叔去求孫大人，你看怎麼樣？”
在以前曹變蛟沒有把握給沈清平脫籍，但現在沈清平立了功，又是這樣機智的人物，他相信不論是他叔叔或者孫承宗都不會對這樣的人才置之不理，關鍵是向孫承宗請求時也有了理由。
率直、真誠，望着曹變蛟年少的面孔，沈清平恍惚間有種回到青蔥歲月的感覺，心裏微微有些感動，而且沈清平也明白再高的樓也要從下面的階梯上去，區別只在於樓梯的高度，也覺得曹變蛟給的好處也可以了，於是輕輕點了點頭，回道：“多謝曹將軍抬愛，在下怎敢不從？只是這頭顱我不要。”
這血淋淋的腦袋沈清平真不敢要！
而這句話在曹變蛟看來就是仗義，他繼續‘哈哈’笑了兩聲，然後拍了拍沈清平的肩膀，說道：“好兄弟，以後就叫我大哥！這頭顱換了賞之後，咱們一塊換酒喝！這次呀，真是多虧了你，要不然真中了這些韃子的圈套……”
曹變蛟說著，語音里有着明顯得后怕，而沈清平卻是早有疑竇，問道：“曹大哥，你說這些韃子是怎麼知道站滿這車隊要來的？”
聽到沈清平轉換稱呼，曹變蛟很高興，信口回道：“誰知道呢，現在這寧遠城魚龍混雜，斥候防不勝防……咦，不對呀？”
說到這裏，曹變蛟才想起來這裏面的疑點：這些后金兵是埋伏在此的，他們怎麼能這麼早知道？而且這車隊是從南邊來的？
“你是說，是關里走露的消息？那是誰？”曹變蛟遲疑的問了句。
“應該是接手趙丁坤手裏貨物的人。”沈清平皺了下眉說道。
至於接手趙丁坤貨物的人是誰，那一定是和后金或蒙古有勾連的人，但具體是誰，雖然他知道些後世的資料，但卻也不能肯定，因為這樣的人太多，不僅有商人，比如最著名的晉商八大家，還有軍隊裏的。
而聽了沈清平的話，立刻咬牙切齒道:“哦……狗娘養的，這些吃裏扒外的東西！要是讓老子逮到，老子非撕碎了他不可！”但他的語氣卻相當無奈。
沈清平卻覺得事情並非是想像中那麼簡單，細節中藏有魔鬼，前世的歷練早已讓他習慣思索現象背後的本質：既然相隔萬里這些后金兵都能把消息查探的清楚，那麼這車隊、或者是士兵、或者是驛站里一定有他們的人，而這些后金兵居然敢偷進關寧防線之內，這就說明他們對這批軍資是耿耿於懷，要麼就是對他恨之入骨，或者兼而有之，然後，然後，極有可能對他報復！
而隱隱之中沈清平覺得對他恨之入骨的面大！
想到這裏沈清平悚然一驚——他以前並不是沒考慮着他既然將這件事揭發出來的後果，但一來當時只有這一條有效的法子；二來走私軍資是抄家死罪，正常人知道消息敗露后都會消聲匿跡，或一遁千里——誰也不會拿腦袋往刀口上撞不是！
而且沈家處於京畿之地，走私軍資的那些人也不會傻到找沈家報復，將自己亮之於白，自露行跡，而自己又處在軍中，所以他認為安全是沒問題的！
沈清平沒想到這背後之人居然這麼大膽，而且動作來的還這麼快！
“這個時候還敢動手……如果是針對我的，那麼他們極有可能還會找上我！正好順藤摸瓜……”
想着，沈清平笑道:“曹大哥想不想把他們揪出來？”
如芒在背！這一刻，不論是出於民族大義還是沈家和他個人的安危，沈清平都想將這背後之人儘快除之而後快！
“哦，你有辦法？”曹變蛟睜大了眼睛，沒想到這千里遙遠的沈清平居然還能抓到人，感覺不可思議。
“這要看他們怎麼辦了，曹大哥你想想，這些人這些人極有可能是因為匠院之事……”
然後沈清平笑着將一路之上定有姦細的分析和盤托出，同時分析着這些人的目的，以及抓獲這些人的方法。
這一切的邏輯基礎是如果這些人的目的或目的之一是他，那麼這些人一定還會找上他！
而如果不找他，那就說明這些人目標僅僅是軍資，他和沈家還是相對安全的，不過沈清平認為沈家的問題不大，畢竟此事的當事人是他，這背後之人沒必要多給自己找麻煩。
而對曹變蛟來講，不論這些人的目標是不是沈清平，但這些人是姦細是一定的，逮着了就是軍功！
而曹變蛟頻頻點頭，眼裏的讚賞之色也是越來越濃，待沈清平說完，曹變蛟‘哈哈’大笑道：“兄弟，真有你的，要是這次立了大功，我給你記頭功，哈哈……”
曹變蛟心裏確實舒暢，他沒想到押送個軍資摟草打兔子撈個軍功，更沒想到還能打兩次兔子！
笑聲響亮，引得路兩邊的士兵紛紛側目，但他們並不覺得突兀，偶爾投向沈清平的目光也是一片祥和的讚賞，因為剛才的情況他們看在眼裏，再看曹變蛟的神色他們就知道這場反伏擊戰的勝利是因為沈清平先警覺的緣故，而這不僅救了他們的命，還給他們送了功!
當然他們也有一些小小的嫉妒——他們的少年長官可一般不會對他們這般和顏和色！
車輪滾滾，一路向前，曹變蛟這時也感覺除了沈清平才智非凡，也有心結交，於是就打開了話匣子。
“兄弟，家裏多少人呀？”
沈清平知道這問題可能關係到沈家匠戶的脫籍，算了算，於是說道：“一共十八口，我三個哥哥每家五口，加上我和二老。”
“兄弟家裏人口不少。”
曹變蛟嘖了嘖舌，繼續笑道：“兄弟定親了沒？”
“這個，這個……”曹變蛟的這句話讓沈清平支吾起來。
“怎麼？”
這個問題曹變蛟只是隨意問問，沒想到沈清平居然語焉不清，在曹變蛟的思維中定親這種事定了就是定了，沒定就是沒定，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因此奇怪的看了沈清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