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內東方
紫靄曉剛岩群巒疊嶂，綠水銜青瀑浩浩湯湯，飛鳥引麋鹿逐盡天涯，河谷與俊峰犬牙相望。
蘇煙一時看得痴迷，用手撥開不時擋在身前的雲霧，酸軟的眼帘立刻被青山綠水合圍於中間的繁華搞得應接不暇，不論是巍峨瑰麗的皇城還是商業氣息濃重的街巷，全都挑撥着初出茅廬的少年心。
“好美！”少年忍不住讚歎。
共工回過身，語氣平淡敘述道：“我們身下的環形山脈，叫東方嶺，嶺外，外東方，嶺內，內東方。”
“姐姐，那五座耀眼的城......”蘇煙激動地指着內東方中央的皇城問着。
共工頗有耐心，說起了內東方里婦孺皆知的故事。
“內東方，共分五國，五國分屬於五行，東為木，西為金，南為火，北為水，中央為土。五國乃東方大陸最為核心的地帶，所以由我們十二神明中的五行神明對應管轄。供奉神明的神廟就在你看到的皇城裏......那裏算得上是神明的家。”
“那姐姐您的管轄區域是......北方......也就是水國？”蘇煙心裏開始明白為何蒼平鎮裏會供奉東方木神句芒了，畢竟就算是窮鄉僻壤的大陸東極，起碼也是東方啊。
面對蘇煙的插嘴，共工點了點頭，而後接著說道，“先去中央土國。”
鳳凰受命，直下九霄......
今天的土藏城裏，洋溢着無盡的歡樂和祥和。
說起緣由，那就是土國的大皇子伏麟即將要接受土國皇帝伏胤的權位禪讓儀式了。古往今來，這種父皇提早讓皇子繼位的情形實在不多見，但新一任的皇帝是土國百姓萬分推崇和愛戴的青年英雄，那麼舉國同慶也是無可厚非。
“伏麟皇子~伏麟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家禮轎在聲勢浩大的呼喊聲中四平八穩地行進在護城河外的街道。
上位前的遊行對於轎子內的伏麟來說就是浪費時間，所以他選擇帶上有趣的人同行。
離歌坐在伏麟的身邊，再豪華的龍轎也無法隔絕簾外震天動地的喊叫，她將柔軟的手背頂在下頜，眼神始終望着前方。
“以後我可是土國的皇帝了，你這樣無視我，恐怕不妥吧~”伏麟今日龍袍加身，一頭黑髮扎於身後，金冠下是神采奕奕的冷麵，雖然年輕，但舉手投足已有帝王的威嚴之氣。
離歌側過腦袋，透過轎簾的光打點在秀髮之上，半張臉沒入了陰影，“你聽~什麼感覺？”
伏麟當然知道離歌在說什麼，“我很享受，這是對世代帝王最大的認可。”
“那你好好當你的皇帝，神裔讓給別人就好。”離歌半開玩笑地說。
剛毅的面龐閃過一絲厲色，但伏麟很快笑着開口道：“又不是我逼着父皇讓位的，可能就是天命，魚和熊掌，我就是能二者兼得呢！”
“伏麟~你好像有些愚蠢了~”
離歌用手擋住了快速蠕動的嘴唇，她用神力把聲音壓成了一條細細的線捅進了對方的耳朵里。
“別忘了，後土上神，可不是你的父皇~”
伏麟額頭上的青筋根根突起，血液因憤怒而沸騰，“你什麼意思？”
“放心”，離歌含羞一笑，像賢妻良母一樣貼心的為伏麟整理了一下腰間的玉帶，“您是小女的恩人，小女自然不會將您想要後土上神讓位的心思公開於世的~”
“你!”
伏麟怒不可遏，拍身釋放雄渾的神力，此時大街上的行人們紛紛頭暈眼花，龍轎也因為轎夫突然倒地而轟然墜落。
“很好~”伏麟花了好久平復了失控的情緒，他看着微笑的離歌，這個美麗的女人簡直是惡魔的化身，“我們沒必要這樣”。
神力收回聖痕之中，伏麟壯碩胸口上的光芒瞬間散去，街上的人們恢復了正常，轎夫雖然一頭霧水，但也只好繼續抬轎。
“我們談談合作~”伏麟整了整衣冠坐了下來。
“你不是需要報答么？”
“......”伏麟被這話嗆得臉色發黑。
“呼~離歌，神拔是會死人的......如果你不信我，我可以先表達我的誠意。”
離歌一言不發，伏麟只好將手伸向了腰間的錦囊，接着，一顆光芒四射的珠子托送到了離歌面前。
緊接着，無數氣流湧進轎子，離歌顧不上被大風吹亂的髮絲，嘴裏斷斷續續地傳出驚訝的聲音：“上品靈草——回天果！”
“不用猜疑，神尊給的。”伏麟的語調及其怪異。
離歌一聽立馬會意，之前玄冥說過，把自己託付給後土上神，看來後土上神對此十分重視。
畢竟，回天果可是上品煉藥師用來供奉神明的貢品，對於神明來說它只是滋補的點心，但對於神裔或者神術師來說，則是第二條性命。
“怎麼合作？”離歌收起回天果，暫時放下了戒備。
伏麟先是不屑一笑，“以為你多清高”，隨即貼近秀美的頰，輕輕說道，“礙手礙腳者，殺！“
“你的意思還是......”
“神尊的意思。”
交談在遊行臨終時結束，這段交談，是改變神拔的開始。
——
“喲~客官您這坐騎是......“
“這麼明顯，馬唄，哎哎哎~別煩我~不住哎~就是不住！”蘇煙好不容易適應了土藏城裏的繁榮景象，所以對熱情上前來搭話的拉客小二沒工夫理會。
“就在這住下。”共工帶着面紗，這反而更引得路人先要一窺神秘下的容貌。
“好吧~”蘇煙一應，然後推了一下不明所以的夜叉，“嘿，你去馬棚獃著，一會給你搞點吃的。”
夜叉嘴裏“嗚呼”了兩下，從周遭的人們目瞪口呆的模樣來看，他們是當真不信夜叉是一匹馬。
“有這麼矮的馬么，眼睛還是綠的，怪嚇人的~”
夜叉見共工和蘇煙已經進入了客棧，自己一隻狼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聽着人類指指點點，心裏很是難受，於是低下了頭，夾着尾巴走進了馬棚。
“哇~馬還會夾尾巴哎！”
夜叉狼身一緊，趕緊躲進了馬棚深處......
客房裏，蘇煙一頭扎進了柔軟的被窩，他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共工剛想把癱在床上的少年叫起來交代要事，但她看到直愣愣地挺在床邊的腳丫時，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蘇煙的草鞋早在幾日的奔波中磨壞了鞋底，烏七八黑的腳掌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甚至有的地方還沒癒合，新鮮的血液依然浸染了隱約露在外面的骨茬。
蘇煙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揉揉惺忪的睡眼，他翻了個身，客廳里，共工坐在桌前像是在思索着心事，而桌子上，是香氣四溢的飯菜。
蘇煙一個軲轆爬起來衝到桌旁，嘴邊不爭氣地溢出了口水，“給我留的？”
共工聞聲剛睜開眼，蘇煙已經大塊朵頤起來。
看着往嘴裏狂塞雞腿青菜的孩子，女人搖了搖頭，“撐死也倒是好的結果。”
“嗚~啊~咕咚~~”
蘇煙嘴裏因塞滿了食物而含糊不清，不過大體意思共工明了，那就是“您說的對。”
大概是餓太久了，一陣風捲雲殘后，滿滿一桌飯菜被洗劫一空，蘇煙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肚子依舊平坦如初。
“吃飽了？”
“飽了~呃~”蘇煙垂下雙手，看着貌美如花的共工開始走神，飯飽思**，他又有些睏倦了。
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在腦海中快速閃過，即便他還不願相信，但自己已經成為了神裔，身上肩負的，是造福天下的責任。
“穿上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這是......”蘇煙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套精緻的衣服擺在了自己面前。
接過衣服，蘇煙眼眸不禁濕潤，他抬頭看着神色平靜的女人，心底浮上難以言表的感動。
“穿上。”共工再次催促道。
“好~好~好~”，蘇煙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他脫下了衣不蔽體的麻布，輕拿輕放地穿上共工給的衣服。
一件黑色的大衣，上面沒有花紋圖案，很是樸素，內襯是加絨的青衫，穿上後身子頓時升起一陣暖意。再套上黑褲黑靴，蘇煙跺了跺腳，大笑着在共工面前轉了幾圈。
“姐姐你看，合身！”
“合身就好。”
共工打量了一會，站起來走到蘇煙的跟前，拿起桌上的發簪，雙手攏起亂糟糟的長發。
兩具身子貼得很緊，蘇煙鼻前的清香愈發濃郁，抬起眼睛看着嬌艷欲滴的唇和清冷靚麗的頰，幸福陡然在心頭蕩漾開來。
這一刻，蘇煙不在乎共工是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他只在乎，他的這個姐姐能陪在他身邊多久。
於是蘇煙萌生了一個念頭，要給這種幸福時刻祛除期限，他希望，永生永世，至死不渝。
“好了。”共工收回手來，看着不再邋遢的蘇煙，滿意地點着頭。
蘇煙忙去銅鏡看了看，他不是自戀的人，但還是不禁驚呼道：“我原來有這麼好看！”
蘇煙回過頭，蹦蹦跳跳到共工身邊，羞澀地背着手，問道：“姐~你親手做的么？”
共工抿了一口清茶，情緒沒有絲毫波動，“你以為神明會做針線活？”
“嗯~神明不會，但姐姐應該會的。”
“呵呵~”共工將長發撩向後背，接着白了一眼滿臉期待的蘇煙，“再耍嘴皮就別穿了。”
“別~”，蘇煙一聽馬上后跳了一步，像是真的害怕共工會收回衣服一樣，“好不容易有了整潔的衣服，要是再換回那幾條破布，又要被街上的女人們看光了！”
“切~沒人看你。”共工恥笑地說。
“你還別不信，我聽人說過，內東方的女人是豺狼虎豹，被他們看見了我健碩的小胸膛，是會有危險的~”
共工剛想藉機教育蘇煙一下神裔該如何對待男女之情的問題，但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的胸膛......糟糕......”
蘇煙見共工突然起身，臉色突變，趕緊擔憂地問道：“姐姐~您......是不是餓了，剛才我吃得太快，把您忘了，要不......”
共工手掌一抬，蘇煙閉上了嘴巴。
“你在這等我”，共工拍了拍蘇煙的肩膀，“我回來之前，哪都不許去。”
“您這是去哪......多久回來啊？”蘇煙看着逐漸煙塵化的曼妙身影，連忙焦急地喊道。
隨着煙霧消散，客房陷入了夜該有的寧靜。
夜空之上，共工甚至沒召喚小歪，便朝着永晝山的方向御空飛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