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曼陀羅開
草草挖了一個大土坑,將這些屍體埋在一起,堆成一個大土包。
是兄弟就要整整齊齊!
三人在山谷外面找到了他們的牛車,那幾頭老牛正在朝陽下優哉游哉閑逛。
沾了露水的嫩草不願意吃,太水了。
車上的東西綁地很緊,都沒有遺失。三個人,三輛車,一路朝着恆山的方向前進。
“牧師!前面有一座浮屠之祠!”
楊豐探路回來說道,唐粥不知是何物,近前看原來是一座佛寺。
佛教自從桓靈二帝開始就廣泛在中原傳播,後世廣為流傳的白馬寺就在此時的京都洛陽,乃是桓帝建立的佛寺,相傳可以容納誦經之士三千人。
“想不到在這荒郊野嶺也有佛寺?”
唐粥正在感嘆佛教見縫插針的技術,卻被楊豐悄悄耳語:“在那佛寺上有我們的記號!”
眾人來到寺門前,果然見到石欄上刻着一隻栩栩如生的竹子,細數之下共九節。看着刻痕,顯然是最近新刻上去的。
這是太平道內的九節杖,唐粥示意兩人不要聲張,如常進寺參拜佛像。
此時的佛門剛剛在中原大地上開張,經常施捨衣食給貧苦百姓,唐粥這一路人當然就是又貧又苦的尋常百姓。
不用買票,還可以免費蹭吃蹭喝,雖然只是粗栗飯,但是左宗年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了。
此時的和尚也是剃度出家,和後世沒什麼區別。后廚房外是一叢燦爛的異域佛花,裏面是唐粥幾人和一群和尚。
“唉!”吃了半碗飯,唐粥將碗一放,一旁的小沙彌被吸引過來了:“施主為何嘆氣,是我寺招待不周嗎?”
另一邊,左宗年捧着空碗哇一聲哭了出來,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我們兄弟手足八人一起出來行商,如今貨也丟了,人也散了。現在卻只剩下我們三人,剩餘五人不知是生是死,我們將來回到家鄉怎麼向父老鄉親交代啊?”
這一哭驚動了滿寺僧人,一傳十十傳百眾人都知曉了這件事情。
唐粥眼珠一轉,大聲哭嚎,“我們一行人中年紀最大的老劉是這位兄弟的親舅,可憐他從小父母雙亡跟着舅舅長大,如今連唯一的親人也去世了,真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弔!
我們一行八人,說好了同出同歸,少一個人都不能算是踐諾,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恨啊!
如若能找到蹤跡,無論是死是活,便是背我們也要把屍體背回去!”
如今的鄉土情懷頗重,生不能歸鄉,死也要入祖墳,雖然這些和尚入了佛門但是依舊是中原的價值觀,一個個雙目通紅,顯然是被感動了。
三日後,外出雲遊的法華大師迴轉山門,發現寺門緊閉,全寺上下的活物只剩下荷花池裏的金魚,還有一行從頭頂飛過的敬職烏鴉。
······
唐粥躺在牛車上舒服地簡直要叫出聲來了,想不到劉方定竟然被那些土匪殺了一個回馬槍,好死不死地在雲華寺住下。
這些和尚不是不知道這些人是土匪,只是礙於法華大師的吩咐沒有動手而已。
劉方定在這裏留下了記號,然後一票戲精來了,拐走了全寺四十六位僧人。
此時是亂世,佛教又被斥為蠻夷之術,這些精壯僧人就是佛門的護院打手。此時社會的主流思想是道儒黃老,這些外來者想要立足可不是僅僅依靠經文說教。
小不點貓討好地落在唐粥肩頭,順着手臂滑到了懷中,毛絨絨的臉蹭來蹭去。
而在唐粥手中是一袋種子,佛寺之中的花種。
廣明和尚看了一眼唐粥手中的花種微微一嘆,他從唐粥開口討要花種就知道這位施主心思不純,因此沒有給他。
想不到他竟然有如此靈獸,可以找到花種。
“施主!此花種雖然是我佛門之物,但是毒性甚大,還請施主施用之前三思而後行!”
唐粥笑着看這個大和尚,自己只是隱約記得曼陀羅花有毒,想不到竟然真的是這樣,而且還是種子毒性最強。
“哈哈!佛門教義我也多有涉獵,釋迦之言多導人向善,佛門之中怎麼可能有這種劇毒之物呢?大師不要誑我!
放心!我一定將此聖花播種中原,為佛教揚名!”
廣明臉色一黑,眉頭不停跳動:“施主莫要說笑!所謂陽極陰生,佛寺之中生長此物正是應了此理,也是為了防止此花流傳出去害人!”
“哈哈!佛教也信陰陽理論這一套嗎?正所謂生死輪迴,報應不爽!如果此花真的害了人,那也是這人報應來了!佛主借我之手替天行道而已!”
“哈哈!”看着廣明幾乎滴出水來的臉色,唐粥終於將手中的種子扔了過去,穩穩地落在了他手中。
“此花種我可以交還給你,但是我要用的時候,你也不能阻攔!”
廣明低頭誦經。
唐粥哼哼冷笑,上了我的賊船還想下去,門都沒有!佛祖不是說了嗎,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唉!恐怕我也是一朵曼陀羅花啊!生長在陽光下,但是卻劇毒無比!”
恆山越來越近,一日,前方出現了一座廟:北嶽廟。
這裏歷代皇帝祭祀恆山的地方,此刻卻是一片破敗,屋瓦傾頹,遍地野狐蛇鼠。一切的一切無不顯示着王朝末日的景象。
“這裏的山寨之中匪徒上百,而且還攜裹了不少百姓。當地官府數次征剿,每次都能打破山寨,但是不久這些土匪就會死灰復燃,如野草般剿之不盡!
後來便不了了之了!”廣明這個地頭蛇對這些事情如數家珍。
“你們不會被搶過吧?”左宗年哈哈大笑,但是看着這麼多和尚憤恨的神色,撇了撇嘴立即安靜了下來。還真是被搶過的!
“那你們知道為什麼這些山匪殺不完趕不走嗎?”
一道聲音從北嶽廟後面傳來,眾人神色一凜,有人!
“哼哼!連對方的底細都不知道,竟然就敢過來救人!”一群粗布短褐打扮的人出現了,為首的頭上一方黃巾。
唐粥神情一松,原來是自己人!
“在下唐粥!不知對面是教中哪位兄弟?”
波才走到唐粥眾人面前,卻沒有看向唐粥,虎目掃了一旁的左宗年一眼,眉頭皺起。
再看着眾人身後的一群和尚,臉色更加難看。
“你就是唐粥,跟着你的這麼多人就剩下這三瓜倆棗了!你可真是給道師他老人家漲臉,連佛門這群大逆不道的蠻夷之徒也能請來!”
左宗年氣得臉色漲紅,正要張口爭辯,卻被唐粥攔住了。波才的手正按在刀柄之上,這可不是裝飾,而是真的殺人見血的兇器。
波才在教中任渠帥之位,可比自己這個自封的牧師強多了,此刻若是一刀砍了左宗年那就是白砍了。張角也不可能為了一個門徒將一位渠帥治罪。
左宗年咬牙切齒地恨恨而歸,如今他還沒有明白為什麼波才針對他一人。別說他沒有明白,唐粥和楊豐也是一頭霧水。
波才句句帶刺,口舌如芒,說了半天,忽然轉身指着巍巍北嶽,說道:“這恆山多洞!自古就有三十六道黃泉路,七十二洞鬼叫窟!
朝廷······嗯大軍一到,這些匪徒就鑽入了山洞石窟之中,裏面水道發達,四處通風,官軍只能聽見鬼哭狼嚎,根本抓不到山匪。
而這還不是他們能夠遷延至此的真正原因!”
說道這裏,波才神秘一笑,笑中帶着鄙夷:“此乃教中機密,你等還沒有資格知道!我從潁川趕回廣宗,正是為了這恆山匪患而來!”
三人雷火大動,三番五次被波才戲耍,心中都憋着一股火。
“現在你們就回去吧!”波才大手一揮,身後百人將唐粥等人圍了起來,他語氣冷冷:“唐粥三人損人失利,綁縛回教受罰!
至於各位大師,還是哪來的回哪兒去吧!”
“那些被擄走的百姓你們怎麼辦?我們這裏還有四道黃符,你們一起帶去吧!”
左宗年不情不願取出了自己的兩張黃符,楊豐二話不說也取出了自己僅剩的一張,加上唐粥自身的一張,剛好四道黃符。
波才點了點頭,自有手下取過黃符。
“黃符我收下了,剩下的就不用你們管了!來幾人將他們綁回去!”
一聲大喝,幾個嘍啰如狼似虎地將三人綁縛。
“波才小人!我們都是太平道門徒,教內皆是兄弟,你敢綁我們?”
左宗年掙開左右,大聲喝罵,冷不防被人從後面踹倒,三兩下便繩索加身。
滄啷!寒光閃閃,一柄冷血雪花刀被放在左宗年頸上。
後者梗着脖子:“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服!我死後也要詛咒你不得好死!”
唐粥嘆了一口氣,只要離了大隊人馬,他自然有方法脫身,可惜左宗年太衝動了。
“波才渠帥!我們自然會回去向教主請罪,還請你放過宗年!”
“放過他,我自然會放過他!教主也會放過他,可惜卻不會放過你!
你褻瀆神靈,謊稱太一神臨凡,哼哼!你就等着回去烈火焚身去見太一神吧!”
唐粥臉色蒼白,他們怎麼會知道這些?難道是山神廟中逃走的那些人?
不對!他當時數了屍體,一人不少。
會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看着唐粥的臉色變化,楊豐眼神一黯,心中的信任轟然破碎,整個人如同一塊冰塊。。